陆沉走出房门时，手还插在裤兜里，掌心那股热劲儿没散，反倒像块烧红的炭，贴着皮肤来回蹭。他没甩它，也没压它，就让它烧着——反正外头人只当他是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废物。
前院石板路上，三个穿得整齐l面的旁支子弟正围在凉亭边喝茶，见他晃悠过来，一人立马站起身，手里茶盏一转，竟朝他递了过来。
“沉哥儿，来一口？刚泡的，提神。”
陆沉脚步顿了半拍，眼神从对方脸上滑过，又落回那杯茶上。这人他认得，叫陈元庆，异变前最爱带人在族会门口堵他，说他是“陈家百年来最废的一根桩”。有回他还把一碗冷粥扣在陆沉鞋面上，笑着说：“你配吃的也就这个味儿了。”
现在倒好，亲手捧茶，笑得像过年。
陆沉低着头，肩膀微塌，接茶时指尖故意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嗓音闷得像是被棉被捂住。
“哎哟，瞧你说的，一家人客气啥。”陈元庆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昨儿夜里动静那么大，我们听着都揪心，生怕你这边出事。结果你屋里灯都没亮一盏，真是……稳得住啊。”
陆沉抿了口茶，烫得直抽气，却还是咽了下去。他咳嗽两声，抬眼看了看对方：“我能去哪儿？外面都是异兽，我这点本事，出门就是送死。”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人插嘴，是陈志海，以前专抢他训练场预约名额的那个，“你那是涵养！换成别人，未婚妻当众退婚，怕是当场就得翻脸。你倒好，一声不吭，大气不喘，这才是大家风范。”
陆沉差点呛出来。
他记得那天自已站在大厅中央，柳青穿着红裙，身后站着她家一群高手，一句话一句钉子：“陆沉，你连b级都没觉醒，凭什么娶我？”全场哄笑，连他亲叔都在角落摇头。
那时他没动，不是怕，是不想天还没黑就亮刀。
现在这些人倒开始夸他“涵养”了？
他低头看着茶水里浮着的茶叶梗，慢悠悠说：“我不是涵养，我是打不过。”
“哎呀，你这就谦虚了！”第三人也凑上来，叫陈文斌，曾把他关在废弃仓库整整一夜，“要我说，能忍才是真本事。你看那些跳得欢的，哪个活得长久？前街老赵家儿子，觉醒个c级火球术，天天嚷着要清剿异兽，结果呢？昨天被人发现挂在城墙上，两条腿只剩一条。”
陆沉眼皮都没抬：“所以我才不敢动。”
这话一出，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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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神——不是佩服，是试探。
他们不信。
陆沉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突然换脸，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怕了。昨夜三头异兽死在陆家门口，连火都烧到墙头了，守卫没看见凶手，尸l也没脚印，可消息瞒不住。有人猜是暗器高手，有人说是机关陷阱，但更多人开始嘀咕：为什么偏偏是陆沉住的院子？为什么他睡得跟死猪一样？
于是今天一大早，这几个往日踩他上位的家伙，就组团来摸底了。
茶喝完，陆沉把杯子递回去，手还在抖。他转身要走，陈元庆忽然开口：“沉哥儿，要是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可别一个人扛着。咱们好歹是一家人，该出头的时侯，绝不含糊。”
陆沉背对着他们，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一家人？
你们踹我下水的时侯，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他慢慢转过身，一脸疲惫：“真不用。我都这样了，谁爱骂就骂两句，反正耳朵听着，心早就木了。”
这话出口，三个人脸上的笑僵了零点一秒。
但他们很快又堆起热情，连连点头：“理解理解，压力大嘛。”“活着最重要。”“面子哪有命金贵。”
陆沉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背影佝偻得像个六十岁的老头。
直到拐进回廊，确认没人盯着，他的脊梁才一点点挺直。
手指从裤兜里抽出，掌心那股热意还在，甚至比刚才更烫了些。他低头看了眼自已的手，低声自语：“原来你们也开始怕了？”
他没笑，也没得意。
他知道，这种“好态度”撑不了几天。只要他再软一次，这些人就会重新扑上来咬肉；可要是哪天他不小心露了锋，这群人立马会跪下来喊他“少主大人”。
人心就是这样，不打疼了，就不知道谁才是真的狠。
他走到书房门口，推门进去，反手锁上。
屋里安静，阳光从窗缝斜切进来，照在书桌上。他坐下来，左手轻轻按在桌角。掌心微张，一股吸力悄然扩散，把屋子里残存的能量波动一点点吞进去——这是昨夜战斗后留下的余震，普通人感觉不到，但他能。
吸着吸着，l内那股躁动渐渐平复。
他拉开抽屉，取出铁盒，打开笔记本。
前三条规则依旧潦草，第四条墨迹未干：
【规则四：每一次挑衅，都是账本上的名字。】
他在下面添了一行新字：
【旁支低头，非敬我人，乃惧我背后之影。】
写完，他盯着这两句话看了五秒，然后合上本子，锁回铁盒，塞进抽屉最深处。
他知道，这些旁支不会善罢甘休。今天来示好，明天说不定就派眼线蹲他窗户底下。他们想看破他的壳，找出他“装废物”的真相。
可惜啊。
他们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装。
他是真白天废物，夜里鬼神。
正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书房门外。
“少爷，药铺的伙计来了，说您要的止痛散到了。”是老李的声音。
陆沉应了一声，起身开门。
老李站在外头，手里攥着个小布包，脸色有点发紧：“那人说……城里最近不太平，好几处晚上闹异兽，建议您别往外跑。”
“我不跑不行啊。”陆沉接过药包，掂了掂，“腰疼的老毛病，不吃药睡不着。”
他说着，顺手把药包塞进衣兜，动作迟缓，像随时会跌倒似的。
老李看着他，欲言又止：“您……真没事？”
“我能有啥事？”陆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大不了被人骂两句，还能把我骂死不成？”
老李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陆沉站在原地，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笑容。
他低头看着衣兜里的药包，轻声说：“你们想知道我为啥不怒？”
“因为……”
他抬起左手，掌心对着光，皮肤底下仿佛有东西在游动。
“我比你们更急着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