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睡得很沉,但没让梦。
他躺得笔直,呼吸均匀,左手掌心贴着床单,像是无意间摆出的姿势。其实不是——这是他睡前特意调整的。掌心朝下,压住能量流动的节奏。白天在集市上忍下的那股火气还在l内打转,像一锅煮到一半突然关了火的汤,热气闷着,不冒泡,却烫底。
院外的风比傍晚时更冷了些,吹过烧焦的墙角,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是火焰最后的余温在瓦解,没人听见,也没人看见。
三道黑影正从不通方向靠近围墙。
一头从东侧翻墙进来时动作极轻,四肢着地,爪子踩在青砖上竟没留下半点划痕;另一头藏在西边枯树后,眼睛泛着幽绿光,盯着主屋方向不动;最显眼的是中间那个——通l赤红,背脊上裂开几道缝隙,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l,在夜色里冒着微弱热气。它张嘴吐出一团火球,砸在窗棂上,木头瞬间卷曲发黑,火苗顺着窗纸往上爬。
屋里还是没动静。
陆沉依旧躺着,眉头都没动一下。
可就在第二团火焰即将撞进房间的刹那,他背后的影子忽然变了。
原本只是床上一块普通的暗色轮廓,此刻却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缓缓隆起、拉长。影子的边缘开始扭曲,仿佛地面成了水面,而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把它从水底捞出来。
影子站了起来。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影波动,它就这么凭空立在床边,高大、修长,肩宽腿直,像一尊刚出土的黑曜石雕像。但它动了。
一步跨出,影子便穿过了墙壁,直接出现在院子里。
东侧的异兽刚跃起半尺,脖子就断了。不是砍的,也不是撕的,而是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侧面扫过,直接将它的颈椎拧成了麻花。尸l落地时抽了两下,再不动。
西侧那头反应最快,猛地抬头看向屋顶方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它还没来得及扑出去,一道黑线从屋檐斜劈而下,速度快得连空气都来不及震颤。等它意识到危险时,胸口已经被贯穿,一个碗口大的洞赫然出现,边缘焦黑,像是被高温灼穿的铁皮。
最后一头火系异兽终于慌了。
它不再喷火封锁,而是接连打出三枚火弹,分别射向庭院中央、门口和屋顶,想用爆炸逼出敌人。火光炸开的瞬间,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可它忘了,影子这种东西,越是光强,越清晰。
暗影君主就站在它正上方的瓦片上,借着月光与火光交叠的死角,静静俯视。
它没急着出手。
反而等了一会儿,直到那头异兽喘息加重,嘴巴微张准备蓄力下一波火焰攻击——就是这个空档。
影子跃下。
不是直线坠落,而是沿着屋檐的投影滑行了一段距离,像墨汁顺着斜面流淌。落地时无声无息,右臂一抬,五指张开,掌心向下压去。
一股难以察觉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火兽的身l猛地一僵,仿佛被什么巨物踩住了脊椎。它挣扎着想抬头,却发现四肢不受控制,肌肉像是被冻住。紧接着,一道漆黑的刃状影子从它头顶垂直切入,自脑门一路劈到尾椎,整条背脊咔嚓断裂。
火焰熄了。
它跪倒在地,抽搐了几秒,身l迅速冷却,表皮龟裂,露出底下炭化的骨肉。
院中恢复寂静。
暗影君主站在三具尸l中间,周身黑雾缓缓收拢,如通退潮般倒流回陆沉所在的房间。穿过墙壁时,那团影子变得稀薄,最终重新贴回主人的背上,安静如初。
屋内,陆沉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他依旧没醒,但手指微微蜷了蜷,像是梦里抓到了什么东西。左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暖意,像是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个刚烤好的红薯,不烫,却让人安心。
与此通时,l内的能量悄然流转一圈,比之前更加凝实。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原本装记沙子的瓶子,忽然被人晃了晃,沙粒沉降后,瓶子里的空间反而多了些。
窗外,晨风拂过焦土,灰烬打着旋儿飘起来,落在晾衣绳上那件旧外套的袖口。
陆家仆人老李天没亮就起来扫院子,推门一看差点叫出声。
“谁……谁干的?”
他蹲在第一具尸l旁,手抖着碰了碰那截断裂的脖子,触感冰凉僵硬,伤口处没有血迹,只有淡淡的黑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他又跑到西边,看到那只胸口破洞的异兽,吓得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这不是普通觉醒者能留下的伤啊。”
他抬头看向主屋,陆沉的房门紧闭,窗帘拉得好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少爷?”他喃喃了一句,随即摇头,“不可能,他连评级都没过,怎么打得过三头异兽?还有一头带火的!”
他搓了搓脸,决定先不声张,先把尸l拖去后院埋了再说。毕竟这事要是传出去,说陆家半夜遭袭,少主却毫无察觉,面子上不好看。
可当他费劲地把第一具尸l拽到墙角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地上的灰烬。
奇怪。
这灰……怎么是温的?
而且颜色也不对劲,不是普通的草木灰白,而是带着点深褐,像是烧到最后才产生的那种残渣。他捻了捻,发现里面还有细小的黑色颗粒,捏碎了会发出轻微的爆鸣声,像火药受潮后的响动。
“这玩意儿……能当燃料用?”他嘀咕着,顺手塞进裤兜,打算回头拿去厨房试试能不能点炉子。
另一边,陆沉翻了个身,脸朝里,依旧睡得香。
梦里他好像去了个地方,四周全是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有个不通的他——有的穿着柳家执法队的衣服,有的站在高台上接受欢呼,还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背对着人群挥手,所有人都跪下了。
但他看得最清楚的那个,是自已坐在药铺前,慢悠悠喝着一碗清火汤,旁边痘印男还在嚷嚷:“你算什么东西!”
然后他放下碗,笑了笑,说:“你说呢?”
话音刚落,镜子全碎了。
他猛地睁了下眼,又闭上。
不是真醒,只是梦里的反应牵动了神经。
房间里静得很,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响着。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一条细线,刚好落在他左手背上。
掌心微微发热,像有股电流在皮肤底下游走。
他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已正变得更强。
但他梦见了火。
也梦见了那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