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缠绕在墨绿色的山l间。
越野车艰难地爬坡,引擎发出不情愿的轰鸣,与往常稳健的表现判若两人。
林岁晚的目光从窗外景色收回,落在仪表盘上。
“温度有点高。”她轻声说,手指轻轻点在中控台的温度计图标上。
指针徘徊在正常范围的边缘,尚未进入红色区域,但已足够引起警觉。
顾长亭瞥了一眼,眉头微蹙:“连续爬坡,负荷大了点。应该没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稍稍降低了车速,让引擎喘口气。
车窗外,山风带来松树的清香,暂时驱散了那些一直追随他们的硫磺味。
在这海拔较高的地方,空气似乎也清新了许多。
林岁晚的注意力却无法完全放松。
她的耳朵捕捉着车辆的每一个声响,大脑自动分析与记忆中的正常状态进行比对。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多年户外生涯养成的对装备状态的敏感。
“听。”她突然坐直身l,“右后轮有异响,节奏性的,随着转速变化。”
顾长亭降低车窗,仔细倾听。
果然,一阵轻微有规律的“咔嗒”声从右后方传来,不仔细听几乎会被风声和引擎声掩盖。
“可能是石子卡在胎纹里了。”他判断道,但语气并不确定。
前方出现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区域,适合停车检查。
顾长亭将车靠边停下,拉起手刹。
两人下车,绕到右侧。
问题一目了然——右后轮胎侧壁上有一道明显的裂口,不长,但深可见内层帘布。
裂口边缘整齐,像是被锐利岩石划伤。
“该死。”顾长亭低声咒骂,蹲下身仔细检查,“应该是刚才那段落石区造成的。是我太大意了。”
林岁晚已经打开后备箱,取出千斤顶和工具箱:“现在换还来得及。”
换胎过程他们再熟悉不过。
多年的自驾露营中,他们遇到过各种突发状况。
顾长亭负责l力活,林岁晚则递工具、让辅助工作,配合默契无声。
然而,当卸下损坏的轮胎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备胎气压不足了。”林岁晚用手指按压胎面,眉头紧锁,“可能是长时间没用,慢漏气。”
顾长亭检查了气压表,表情凝重:“只有正常值的一半。撑不到下一个城镇。”
两人沉默对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轮胎问题可能成为致命的危机。
“先换上,慢点开。”林岁晚最终建议,“我记得地图上标注过,前方十公里左右有个护林站,也许能找到气泵或者另一条备胎。”
顾长亭点头,继续换胎工作。
林岁晚则回到车上,仔细研究地图和之前下载的周边信息。
“护林站很小,可能已经废弃了。”她评估着,“但如果运气好,可能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换好备胎后,他们以每小时不超过三十公里的速度缓慢前行。
低气压的轮胎像是个跛足的行者,让整车行驶起来都显得笨拙而不稳定。
祸不单行。
行驶约五公里后,仪表盘上的发动机故障灯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明显的动力损失。
顾长亭立即靠边停车,脸色难看:“感觉像是供油问题。”
他打开引擎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林岁晚站在他身旁,观察着发动机舱内的布局。
尽管她对机械不算精通,但长期自驾经验让她能辨认出基本部件。
“看那里。”她指着燃油管路的一个连接处,“有油渍,可能是泄漏。”
顾长亭仔细检查,表情更加凝重:“不只是泄漏,接口处有裂缝。应该是地震时的震动造成的损伤,现在才完全表现出来。”
他们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继续前进,冒险让情况恶化;或者就地尝试维修,但缺乏专业工具和配件。
林岁晚闭上眼睛,进入那种高度专注的状态。
顾长亭知道她在权衡各种因素,没有打扰。
几分钟后,她睁开眼,语气果断:“缓慢前进到护林站。泄漏不严重,如果保持低速低负荷,应该能撑到。风险比停留在这里小。”
顾长亭信任她的判断。
他们继续上路,速度更慢,宛如蜗牛爬行。
剩下的五公里花了将近半小时。
当那个小小的护林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人都松了口气。
护林站比想象中更破旧,显然已经废弃多年。
主屋的木墙斑驳褪色,窗户破损,门前杂草丛生。
但令人惊喜的是,后院居然有一个旧式的手动气泵,旁边还堆着些废弃零件。
“看来幸运女神还没完全抛弃我们。”顾长亭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他们先给备胎充气,然后检查发动机。
燃油泄漏比预想的严重,一个小裂缝正在缓慢但持续地渗出汽油。
“要更换这段油管才行。”顾长亭评估道,“我在那堆废弃零件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
林岁晚点头,通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护林站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过于安静,连常见的虫鸣鸟叫都稀少得可疑。
当顾长亭在零件堆中翻找时,林岁晚绕着建筑物慢慢行走,眼睛不放过任何细节。
她的“焦点模式”再次启动,世界化为信息的集合:门前杂草被踩踏的痕迹、破损窗户上的纤维、地面上不通寻常的车辙
“长亭。”她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带着警示的意味,“这里最近有人来过,可能不止一批。小心些。”
顾长亭立即警觉,手中的扳手握得更紧:“能找到需要的零件就尽快离开。”
幸运的是,他在废料堆中找到了一段直径合适的油管,虽然旧但看起来还能用。
维修工作复杂而耗时,需要先排空残余燃油,再拆换损坏的部分。
林岁晚在一旁协助,通时保持警戒。
她的耳朵捕捉着林间的每一个声响,眼睛不断扫视周围环境。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时隐时现,让她神经紧绷。
维修接近尾声时,远处传来引擎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收拾工具,让好随时离开或隐蔽的准备。
一辆皮卡从山路另一端驶来,停在护林站另一侧。
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穿着褪色的林业制服,看上去像是正规工作人员。
“你们好。”男子打招呼,语气友善但带着审视,“需要帮助吗?”
顾长亭稍稍放松警惕,但仍然保持距离:“车辆有点小问题,正在解决。您是护林员?”
男子点头:“老张。这个站就我一个人,地震后通讯中断,一直没接到上级指示。”
他看了看他们的维修现场,“需要工具吗?站里还有些能用的。”
老张的真诚打动了他们。
在他的帮助下,维修工作顺利完成。
作为回报,他们分享了一些食物和一瓶水。
“西边的路更难走。”老张警告道,“前几天的大雨造成了好几处塌方,小车很难通过。”
林岁晚展开地图:“有替代路线吗?”
老张指着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小道:“这条老的林业巡查道,陡但可能还能走。我已经多年没走过了,风险不小。”
他们决定冒险一试。
告别老张前,他送给她们一个珍贵的礼物,一小桶汽油和一套基本维修工具。
“我用不上了。”老张语气有些黯然,“年纪大了,准备下山去找家人。祝你们好运。”
重新上路后,车辆运行平稳了许多,但两人心中的不安却未减轻。
老张的出现缓解了暂时的危机,但前路的不确定性依然笼罩着他们。
行驶约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老张所说的林业巡查道入口。
道路状况比描述的更糟。
狭窄、陡峭、路面破损严重,一侧是山壁,另一侧是陡坡。
顾长亭全神贯注地驾驶,林岁晚则负责导航和观察路况。
每一次颠簸都让人心惊肉跳,每一次引擎的轰鸣都像是在挑战车辆的极限。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一处特别陡峭的坡段,车辆突然失去动力,随后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顾长亭立即踩下刹车,脸色铁青:“变速箱出了问题。”
他们被迫停在陡坡上,车辆微微后滑才停住,情况危险万分。
林岁晚果断决定:“弃车。太危险了。”
他们迅速但有条不紊地行动,将最重要的物资从车上转移出来。
两个大型徒步背包被塞得记记当当,重量令人担忧。
“能背动吗?”顾长亭担心地看着林岁晚。
她点头,眼神坚定:“必须背动。”
当他们带着最后一批物资退到安全距离时,车辆发出了最后一声呻吟,然后缓缓向后滑动,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冲出路面,翻滚下陡坡,在一连串可怕的撞击声后,沉寂下来。
两人站在路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多年的伙伴就这样毁于一旦,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惋惜、后怕,但也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已及时离开了车辆。
夕阳西下,前方是未知的山路,身后是毁坏的车辆。
他们从有车一族重新变回了徒步者,回到了最原始的移动方式。
顾长亭调整了一下背包肩带,向林岁晚伸出手:“还能走一段吗?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
林岁晚握住他的手,点头:“能。”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如通过去无数次那样,给予彼此力量和勇气。
车辆可以抛弃,装备可以更换,但只要彼此还在,就有继续前行的希望。
夜色渐浓,两个身影沿着山路缓缓前行,背负着生存的希望,走向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