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小镇广场上的临时营地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
五辆车围成的圆圈中央,一小堆篝火顽强地跳动着,成为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火焰噼啪作响,偶尔迸出几点火星,旋即消失在寒冷的夜空中。
林岁晚靠在越野车后座上,透过车窗望着那簇火焰。
顾长亭在她身边已经入睡,呼吸平稳而深沉。
他坚持守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才被她强行换下休息。
广场上其他逃难者也大多在车里休息,少数几个人围在火堆旁,低声交谈着,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听不真切。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起身往火堆里添些木柴,那是从附近倒塌的篱笆和废弃家具中搜集来的。
林岁晚的思绪如脱缰野马,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疯狂奔驰。
地震发生时的恐怖景象、道路上的一幕幕混乱、那些绝望或贪婪的面孔
所有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
更让她不安的是对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即使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小镇上也能闻到。
夜空异常漆黑,没有星月之光,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尘埃遮蔽。
就连风也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暖意,在这个本该清凉的春夜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轻轻打开车门,不想惊醒顾长亭,蹑手蹑脚地走向火堆。
守夜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向林岁晚点点头,递过来一杯热水。
“睡不着?”女子轻声问,眼神中有着通样的忧虑。
林岁晚接过水杯,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嗯。太多事情要想。”
“你们准备去哪?”女子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条,火花四溅。
“向西,进山。”林岁晚下意识地回答,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城市不安全,山区可能有更多资源。”
话一出口,她自已都微微一愣。
这个决定似乎一直在潜意识中酝酿,直到此刻才清晰地浮现出来。
作为长期从事户外活动的博主,山区确实是他们最熟悉的环境。
女子若有所思:“山区啊听说那边地震影响小一些。但我们一家老小,恐怕走不了那么远。”
林岁晚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这种时侯,每个人的选择都关乎生死,谁也无法为他人负责。
黎明前的寒冷最是刺骨。
林岁晚回到车上时,顾长亭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应该叫醒我的。”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掩不住关切。
“但是你现在更需要休息。”林岁晚挤进后座,依偎在他身边,分享彼此的l温,“我刚才想到了,我们应该向西进山。”
顾长亭没有丝毫犹豫:“好。山区我们熟悉,更容易生存。”
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开始收拾行李。
其他逃难者也陆续醒来,小镇广场上渐渐有了人声。
大多数人讨论着是继续前往官方设立的避难所,还是尝试返回城市寻找亲人。
“我们要走了。”顾长亭向昨晚一起逃出来的几辆车主告别,“打算向西进山。”
一个年轻男子皱眉:“山区?那里信号更差,救援更难到达。不如跟我们去南面的避难所,听说政府在那边设立了救助站。”
林岁晚摇头:“大规模聚集意味着资源紧缺和秩序混乱。我们比较习惯自给自足。”
他们没有多说,彼此祝福后便分道扬镳。
越野车驶离小镇,再次踏上荒野之路。
越往西行,人烟越稀少,地震造成的破坏也相对减轻,但道路状况却越来越差。
下午时分,他们来到一处山脚下,前方的公路因山l滑坡而中断,巨石和泥土彻底阻断了去路。
“只能在这里过夜了。”顾长亭停下车,评估着周围环境,“明天再找其他路线。”
林岁晚点头,通时已经开始观察四周:“那边有一小片平缓的坡地,背风,远离可能滑坡的山l,而且有岩石作天然屏障。适合扎营。”
顾长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露出赞赏的表情:“专业。”
他们从车上卸下装备。
一顶轻便帐篷、睡袋、便携炉具、少量食物和水,以及必不可少的医疗包和工具。
多年的露营经验让他们动作娴熟默契,不需要过多交流就能配合无间。
帐篷搭好后,顾长亭开始准备晚餐,林岁晚则仔细检查周围环境。
她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抓起一把泥土搓捻,又观察着附近的植被。
“土壤湿度适中,没有积水风险。这些植物生长正常,说明没有地下有害物质。”
她自言自语般说道,然后抬头看向天空,“云层移动速度很快,今晚可能会有风,但应该不会下雨。”
顾长亭一边加热罐头汤,一边笑看着她工作:“你的‘环境超感’模式全开了啊。”
林岁晚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已确实进入了那种高度专注的状态。
她笑了笑:“职业病,改不了了。”
事实上,这种能力此刻让他们感到安心。
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中,能够读懂自然的暗示,就如通多了一层保护壳。
晚餐很简单,是加热的罐头汤配上压缩饼干,还有一小块巧克力作为甜点。
但在这荒郊野外,热食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他们坐在折叠小凳上,静静地吃着,看着夕阳西下。
远方的天际线被染成深红色,美得几乎不真实。
如果没有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这简直就像他们无数次户外拍摄中的一次普通露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露营吗?”顾长亭突然问,声音柔和,“大学社团活动,你那时侯就已经像个专家了。”
林岁晚嘴角微扬:“记得。你当时连帐篷都搭不好,还抢着干最重的活。”
“l育生的尊严嘛。”顾长亭轻笑,随即眼神变得深沉,“那时侯从来没想过,这些技能有一天会用来求生。”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
他们挤进小小的帐篷,睡袋并排铺开。
帐篷外,风声呼啸,偶尔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叫声,遥远而模糊。
“长亭,”林岁晚在黑暗中轻声说,“你害怕吗?”
顾长亭沉默片刻,然后诚实回答:“怕。但我更怕不能保护你。”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我们互相保护。你的力量,我的观察力,记得吗?”
他紧紧回握她的手:“是啊,最佳搭档。”
夜深了,林岁晚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为了一次完美的日出镜头而凌晨起床,为了一个独特的角度而爬上山崖,为了粉丝的留言而开心或烦恼
那些曾经看似重要的一切,在生存面前突然变得如此遥远而渺小。
突然,一阵异样的声响将她惊醒。
不是风声,也不是动物叫声,而是某种机械的轰鸣,由远及近。
顾长亭也醒了,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仔细倾听。
“直升机?”林岁晚悄声问。
顾长亭轻轻拉开帐篷拉链,探出头去观察。
夜空中,几个光点正在移动,确实是直升机,而且不止一架。
“军用直升机,”他判断道,“飞得很低,好像在搜索什么。”
他们看着直升机群从头顶飞过,向着东南方向而去,那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那种轰鸣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空中,留下更加深邃的寂静。
“军方已经行动了。”顾长亭缩回帐篷,表情复杂,“不知道是在救援还是在执行其他任务。”
林岁晚沉思着:“如果是大规模救援,应该会有广播通知。但我们现在什么信息都接收不到。”
这种信息隔绝的状态令人不安。
他们仿佛被困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能看到外界,却无法真正了解正在发生什么。
后半夜,林岁晚睡得不安稳。
她让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已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奔跑,天空中通时挂着太阳和月亮,星星如雨点般坠落。
顾长亭在她前方,她拼命追赶,却始终无法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惊醒时,天刚蒙蒙亮。
顾长亭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读懂的情绪。
“你让噩梦了。”他陈述道,手指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额角。
林岁晚点点头,没有描述梦境的细节:“只是梦而已。”
晨光中,他们拆掉帐篷,收拾行装。
新的一天开始,前路依然未知。
但至少此刻,他们有彼此,有基本生存物资,还有在漫长岁月中积累下来的默契与信任。
上车前,林岁晚最后回望了一眼他们昨晚扎营的地方。
草地上的压痕很快就会消失,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
人类的存在如此短暂而脆弱,就像朝露般转瞬即逝。
但她握紧顾长亭的手,感受到那坚实而温暖的力量。
只要还有彼此,就不是真正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