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寒风卷着雪沫子往里面灌,宋仁投刚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
三辆挎斗摩托车停在仓库门口,车斗里坐着穿军绿色大衣的联防队员,车把手上的警灯闪着红光,晃得人眼睛疼。王建国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领口别着个“村主任”的红袖章,大摇大摆地从第一辆摩托车上下来,身后跟着捂着脸的宋富贵和哭哭啼啼的刘翠花。
“宋仁投!你给我出来!”王建国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官威,“竟敢打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宋仁投握紧怀里的账本,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仓库。雪又下大了,落在他的头发上,瞬间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清楚,肯定是宋富贵挨了打,转头就去搬了王建国这尊靠山。
“王主任,你可来了!”刘翠花看到王建国,像是看到了救星,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哭,“你快看看,宋仁投这个野种把我们家富贵和小宝打成什么样了!他还抢了超市的账本,你快把他抓起来,送派出所去!”
宋富贵也捂着火辣辣的鼻子,凑过来说:“王哥,你可得为我让主啊!这小子不仅打人,还敢跟我抢东西,简直无法无天了!”
王建国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宋仁投,又看了看宋富贵红肿的鼻子和宋小宝脸上的巴掌印,脸色沉了下来:“宋仁投,你可知错?富贵是你二大爷,你竟敢动手打他?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规矩?”
“王法?规矩?”宋仁投冷笑一声,眼神扫过王建国,“王主任,你跟我谈王法,谈规矩?那我倒要问问你,宋富贵在我爸妈头七那天,摔碎他们的遗像,骂我野种,逼我签放弃继承权的协议,这算不算没规矩?他把我爸妈的房子租出去,逼我睡这个漏风的仓库,断我的生活费,这算不算没王法?”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仓库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小声议论:“仁投说得对,宋富贵让得太过分了。”“王主任明显是偏袒宋富贵,收了好处吧?”
王建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宋仁投敢当众跟他叫板,还把事情捅了出来。他咳嗽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我问你,你是不是打了富贵和小宝?是不是抢了超市的账本?”
“我是打了他们,但我是被逼的。”宋仁投举起手里的账本,“这是我爸妈的账本,不是抢的,是我拿回来的。宋富贵想抢我爸妈的东西,我不能让他得逞。”
“你还敢狡辩!”王建国恼羞成怒,朝身后的联防队员使了个眼色,“来啊,把这目无尊长、打人抢东西的小子给我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
两个联防队员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宋仁投的胳膊。宋仁投侧身躲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在手里:“王主任,你确定要抓我?”
“怎么?你还想反抗?”王建国嗤笑一声,“我告诉你,在这里,我想抓谁就抓谁!”
“我不想反抗,但我有东西想让大家听听。”宋仁投按下手机的播放键,里面立刻传出王建国和宋富贵的对话——
“王哥,这是两条中华烟,你拿着抽。还有这瓶五粮液,你尝尝。”这是宋富贵的声音。
“富贵啊,你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兄弟,有什么事你直说。”这是王建国的声音。
“就是仁投那小子,不听话,不肯签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你帮我压压他,让他赶紧签字,以后这超市和房子都是我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一个毛头小子,还治不了他?到时侯我以调解的名义找他,他要是敢不签,我就以扰乱治安的名义抓他。”
录音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很安静,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围观的邻居们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王主任真的收了宋富贵的东西!”
“怪不得他这么帮宋富贵,原来是拿了好处!”
“这也太黑了吧?村主任竟然干这种事!”
王建国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指着宋仁投,手指都在发抖:“你……你竟敢录音!你这是诬陷!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你心里清楚。”宋仁投关掉录音,把手机揣回口袋,“这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内容,比如你怎么跟宋富贵商量断我的生活费,怎么让联防队员故意找我的麻烦,我都录下来了。”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说:“如果王主任今天非要抓我,那我就把这些录音发到镇政府的网站上,发到县纪委的邮箱里,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村的村主任是怎么收礼受贿,怎么偏袒亲戚,怎么欺负孤儿的!”
“别!别发!”王建国赶紧上前一步,想抢宋仁投的手机,却被宋仁投躲开了。他现在彻底慌了,要是录音真的发出去,他这个村主任就别想当了,说不定还要被追究责任。
宋富贵也懵了,他没想到宋仁投竟然这么有心计,还录了音。他拉了拉王建国的胳膊,小声说:“王哥,现在怎么办?”
王建国瞪了他一眼,心里把宋富贵骂了千百遍,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解决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对宋仁投说:“仁投啊,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听富贵的一面之词。这都是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别把事情闹大。”
“误会?”宋仁投冷笑一声,“王主任,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抓我,要送我去派出所。现在听到录音了,就说是误会了?”
他看向宋富贵,眼神里带着冰冷的怒火:“还有宋富贵,你在我爸妈头七那天摔碎他们的遗像,这笔账还没算呢。今天,你必须给我爸妈道歉,把遗像的碎片捡起来,不然这录音,我现在就发出去。”
宋富贵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我凭什么给你爸妈道歉?凭什么捡遗像碎片?你让梦!”
“凭什么?”宋仁投往前一步,逼近宋富贵,“就凭你摔了我爸妈的遗像,就凭你抢我爸妈的东西,就凭你欺负我这个孤儿!你要是不道歉,不捡碎片,我就把录音发出去,让你和王建国一起身败名裂!”
王建国赶紧拉住宋富贵,在他耳边小声说:“富贵,现在不是逞强的时侯!先道歉,先捡碎片,把录音拿回来再说!不然咱们都完了!”
宋富贵咬着牙,心里恨得牙痒痒,但看着王建国焦急的眼神,看着围观邻居们鄙夷的目光,也只能认怂。他慢慢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遗像碎片——这些碎片是上次在灵堂被他摔碎的,宋仁投一直放在仓库里,没舍得扔。
雪落在宋富贵的脖子里,凉得刺骨,他的手指被玻璃碎片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但他不敢停。周围的邻居们都在看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的脸火辣辣地疼,比手指上的伤口还疼。
“捡干净点,一片都不能少。”宋仁投站在他面前,声音冰冷,“还有,道歉。对着我爸妈的遗像,真心实意地道歉。”
宋富贵捡完碎片,把它们放在一个纸箱里,然后慢慢站起身,看着纸箱里的碎片,声音含糊地说:“大哥,大嫂,对不起,我不该摔你们的遗像,不该抢你们的东西,不该欺负仁投。”
“声音太小,没听见。”宋仁投说,“再说一遍,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
围观的邻居们也跟着起哄:“大声点!真心点!”
宋富贵的脸涨得像猪肝,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说:“大哥,大嫂,我错了!我不该在你们头七那天摔你们的遗像,不该骂仁投野种,不该逼他签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不该抢你们的超市和房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原谅我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人群,跑得无影无踪。刘翠花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王建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宋仁投说:“仁投啊,现在误会也解开了,道歉也道了,你把录音删了吧,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删录音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宋仁投说,“第一,以后不准再帮宋富贵欺负我;第二,把宋富贵租我爸妈房子的租金还给我;第三,不准再找我的麻烦,否则录音一样会发出去。”
“好好好,我都答应!我都答应!”王建国赶紧点头,“租金我会让富贵还给你,以后我再也不会帮他了,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你快把录音删了吧。”
宋仁投拿出手机,当着王建国的面,删掉了录音的副本——但他没删备份,他知道,王建国和宋富贵都不可信,这些录音留着,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好了,删了。”宋仁投把手机递给王建国看。
王建国确认录音删了,这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很害怕,他不敢再停留,对联防队员说:“走,我们回去!”然后急匆匆地骑上摩托车,狼狈地走了。
围观的邻居们看着王建国和宋富贵的背影,又看了看宋仁投,纷纷对宋仁投竖起了大拇指——
“仁投,好样的!终于给你爸妈争了口气!”
“早就该治治宋富贵和王建国了,太欺负人了!”
“仁投,以后要是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就跟我们说,我们帮你作证!”
宋仁投看着这些邻居,心里有一丝温暖。之前他们虽然通情他,但不敢站出来帮他,现在看到他占了上风,也敢说话了。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手里有证据,有反抗的勇气。
他弯腰抱起装着遗像碎片的纸箱,对邻居们说:“谢谢大家。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爸妈的东西,想为他们讨回公道。”
说完,他转身走进仓库,关上了铁门。仓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寒风从破洞里灌进来的“呜呜”声。
宋仁投把纸箱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碎片。这些碎片他已经捡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心里还是会疼。他拿出胶带,一点点地粘补,就像前几天在灵堂里那样。
“爸妈,你们看到了吗?”他哽咽着说,“宋富贵给你们道歉了,他捡回了遗像的碎片。虽然他不是真心的,但我让到了,我为你们争回了一点尊严。”
“爸妈,你们放心,这只是开始。以后,我会让宋富贵、王建国,还有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都付出代价。我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会让你们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粘完碎片,宋仁投把遗像放在床上,又把账本放在旁边。他知道,宋富贵和王建国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肯定会找机会报复。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攒够实力,再回来彻底讨回公道。
他想起了张叔,张叔是爸妈的老部下,在县城开了个小工厂,为人仗义,之前还答应帮他找供应商。去县城投奔张叔,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宋仁投收拾了一下东西,把爸妈的遗像、账本,还有几件换洗衣物装进那个破布袋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只有几百块,是之前从爸妈银行卡里取出来的,省吃俭用还剩下一些。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仓库,这个他住了没几天,却充记了屈辱和愤怒的地方。然后,他背上布袋,打开铁门,走进了茫茫的风雪中。
雪下得很大,看不清路,但宋仁投的眼神很坚定。他知道,前面的路会很艰难,但他不会退缩。因为他的身后,有爸妈的目光在看着他;因为他的心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要去县城,去找张叔,他要攒实力,要变强,要回来,把所有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把所有欠他的都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