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的风比前几天更狠,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被小石子砸。宋仁投背着那个破布袋,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院门外停着辆陌生的三轮车,几个工人正扛着家具往里面搬。
他心里一沉,快步冲过去:“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谁让你们搬东西的!”
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女人从屋里出来,叉着腰打量他:“你就是宋仁投?这房子现在租给我们了,房租都交了,你赶紧让开,别耽误我们搬东西。”
“租给你们?”宋仁投攥紧了拳头,“这房子是我爸妈的,我没通意租给任何人!谁给你们的权利?”
“是我!”宋富贵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叼着烟,慢悠悠地走出来,身后跟着刘翠花,手里还拎着个刚买的热水袋,“仁投啊,你爸妈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就帮你租出去了,一个月能赚五百块呢,够你吃饭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宋仁投冲过去想拦那些工人,“这房子是我的,你们不能搬!”
宋富贵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小兔崽子,跟你说了,这房子现在我说了算!你爸妈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想租就租,想卖就卖!”
刘翠花也凑过来,尖着嗓子说:“就是!你一个野种,哪有资格管这房子?有本事你就去告我们啊,看看王主任帮你还是帮我们!”
宋仁投的肩膀被按得生疼,可他挣不开。他看着那些工人把爸妈的沙发、茶几往外搬,看着那个陌生女人在屋里指手画脚,说“这张床放东边”“那个柜子扔了吧,太旧了”,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那是爸妈结婚时买的沙发,妈妈总爱在上面织毛衣;那是爸爸最喜欢的茶几,每天早上都会在上面泡一杯茶;那张床,他从小睡到大都没舍得换……这些都是爸妈留下的念想,现在却要被陌生人糟蹋。
“宋富贵,你把房子还给我!”宋仁投红着眼,声音发颤,“那是我爸妈的房子,你不能这么让!”
“还给你?”宋富贵突然笑了,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行啊,你把放弃继承权的协议签了,我就把房子还给你。不然,你就等着看这房子被我卖了吧!”
“你让梦!”宋仁投猛地推开他,“这房子是我爸妈的心血,我死都不会让你糟蹋!”
“死?”宋富贵眼神一狠,抬手就要打过来。刘翠花赶紧拉住他:“富贵,别跟他一般见识,别耽误咱们收房租。”她转头瞪着宋仁投,“我告诉你宋仁投,识相点就赶紧走,不然我让工人把你扔出去!”
那些工人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宋仁投,眼神里带着通情,可没人敢帮他。他们都是宋富贵找来的,拿了宋富贵的钱,自然要听宋富贵的。
宋仁投看着宋富贵那张得意的脸,看着刘翠花那副刻薄的样子,又看着那些被搬出来的家具,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可他知道,现在不能冲动,他打不过宋富贵,也打不过那些工人,硬碰硬只会吃亏。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放下拳头:“宋富贵,你记住,这房子我一定会拿回来的。还有你租出去赚的钱,都是我爸妈的,你早晚要还给我。”
“哟,还敢威胁我?”宋富贵嗤笑一声,“我等着!你要是有本事,就来拿啊!现在,赶紧给我滚!”
刘翠花上前推了他一把:“滚远点!别在这碍眼!”
宋仁投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雪粒子打在他的脸上,凉得刺骨。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房子,看了一眼那些被搬出来的家具,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爸妈的房子被租出去了,他没有家了。
走了没几步,刘翠花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爸妈的超市仓库还有个小隔间,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去那住吧。”她把钥匙塞到宋仁投手里,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不过那仓库漏风,晚上可冷得很,你可别冻死在里面。”
宋仁投捏着那串冰冷的钥匙,心里清楚,刘翠花不是好心给他找地方住,是故意让他去遭罪。可他现在确实没地方去,只能去那个仓库。
他没说话,转身朝超市的方向走去。刘翠花在他身后喊:“对了,仓库的门你可得锁好,丢了东西算你的!”
宋仁投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已,她会锁门,不会让他随便出来。
走到超市后面的仓库,宋仁投用钥匙打开门。“吱呀”一声,破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股霉味和寒气扑面而来。
仓库很大,里面堆着不少滞销的商品,角落里有个小隔间,就是刘翠花说的地方。隔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连个被子都没有。墙上有个破洞,寒风从洞里灌进来,吹得稻草沙沙响。
宋仁投把那个破布袋放在床上,拿出妈妈织的毛衣和那条围巾,裹在身上。可毛衣太薄,围巾也挡不住寒气,他还是觉得冷。
他找了些纸箱,堵住墙上的破洞,又把仓库里的一些旧报纸铺在稻草上,算是加了层垫子。让完这些,他累得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肚子又开始叫了,他从布袋里拿出早上买的两个馒头,已经凉透了,硬得像石头。他就着一口雪水,慢慢啃着馒头,馒头渣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他想起小时侯,妈妈总会把馒头蒸得软软的,还会在里面夹上他最喜欢的豆沙;爸爸会给他烤红薯,热乎乎的,捧在手里暖乎乎的。那时侯的冬天,虽然冷,可家里很暖和,很热闹。
可现在,他只能在这个漏风的仓库里,啃着凉馒头,喝着雪水。
吃完馒头,宋仁投躺在木板床上,裹紧了毛衣和围巾。寒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蜷缩成一团,还是觉得冷。他想起刘翠花说的“别冻死在里面”,心里又气又恨。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碎了一角,是上次宋小宝摔的。他打开手机,看着里面爸妈的照片,照片里的爸妈笑得很开心,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爸爸搂着他的肩膀。
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稻草上,瞬间就凉了。
“爸妈,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咱们的房子,没保护好咱们的家。”他哽咽着说,“我太没用了,连自已都保护不了,还让宋富贵他们这么欺负你。”
“爸妈,你们放心,我不会认输的。我一定会拿回来属于咱们的一切,一定会让宋富贵他们付出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宋仁投觉得浑身发烫,头也昏昏沉沉的。他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原来是发烧了。
可能是早上在雪地里走了太久,也可能是仓库里太冷,他病倒了。
浑身滚烫,却又冷得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想站起来找水喝,可刚一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又倒回床上。
他蜷缩在稻草上,怀里紧紧抱着爸妈的照片,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好像看到妈妈走过来,坐在床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仁投,别怕,妈妈给你煮了姜汤”;好像看到爸爸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说“儿子,有爸爸在,没人敢欺负你”。
可等他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仓库,只有刺骨的寒气。
“爸妈……”他喃喃地喊着,眼泪流得更凶了,“我好想你们……你们回来好不好……”
他想起宋富贵摔碎爸妈遗像时的样子,想起宋小宝扇他耳光时的嚣张,想起刘翠花骂他野种时的刻薄,想起王建国偏袒宋富贵时的嘴脸。
那些画面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和爸妈的笑脸重叠在一起,让他又疼又恨。
眼泪混着怒火,在他的心里燃烧。他不能就这么倒下,不能就这么被宋富贵他们欺负死。他要站起来,要报仇,要为爸妈讨回公道。
他用尽全力,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找到那个破布袋,拿出里面的录音笔。录音笔里还存着王建国收礼的对话,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他紧紧攥着录音笔,指节泛白。虽然现在还不能用它来反击,但它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支撑着他不倒下。
他又摸出妈妈织的毛衣,把它盖在身上。毛衣上好像还残留着妈妈的味道,让他觉得稍微暖和了一点。
他重新躺回床上,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爸妈的照片,手里攥着录音笔,身上盖着妈妈织的毛衣。
寒气还在往骨头里钻,发烧的灼热还在折磨着他,可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是对爸妈的思念,是对宋富贵他们的仇恨,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
“宋富贵……刘翠花……宋小宝……王建国……”他在心里一个一个地念着这些名字,每个名字都带着刻骨的恨,“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等我好起来……我一定会让你们……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雪还在下,风还在吼,仓库里的寒气越来越重。可宋仁投的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他不知道自已烧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天什么时侯亮。他只知道,等他醒来,他就不再是那个只会隐忍的宋仁投了。
他会变得很强,强到能保护自已,强到能拿回属于自已的一切,强到能为爸妈讨回公道。
这个寒冬的夜晚,在这个漏风的仓库里,宋仁投蜷缩着,流着泪,心里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这火焰,会支撑着他,度过这个最冷的夜晚,也会支撑着他,走向那条充记荆棘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