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地为洪炉，纳万浊为真元？”
凌沧死寂的眼眸中，那点微弱的火花剧烈跳动了一下。这话语太过惊世骇俗，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所有认知。修行之道，向来是引清涤浊，炼精化气，追求的是灵台的清明与法力的纯净。纳万浊？岂不是自毁道途？
那邋遢老者，自称“墨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嗤笑一声，浑浊的老眼瞥向浊云港那污秽不堪的天空。
“清？浊？”他灌了一口劣酒，喷着酒气道，“天地分阴阳，万物有清浊。尔等只知汲取那一点稀薄的清灵之气，视浊气如洪水猛兽，却不知这浩瀚天地，清灵不过十之一二，余者皆是尔等避之不及的‘浊气’！”
“殊不知，至浊之中，亦蕴藏着混沌初开、万物滋长的本源之力！只是尔等功法粗劣，道心脆弱，根本无法炼化，反受其害罢了！”
他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顶天立地。他指向脚下污黑泥泞的土地，指向远处堆积如山、散发着怪异能量波动的灵舟残骸，指向空气中弥漫的刺鼻酸腐气息。
“看清楚了！小子！这些在你们眼中不堪入目的‘垃圾’，才是这天地间最真实、最磅礴的力量源泉！灵潮将衰，清灵日稀！未来是浊灵的天下！谁先掌握炼化浊灵之法，谁就能在未来的大劫中，抢得一线先机！”
凌沧心神剧震，如醍醐灌顶！
是啊！灵衰之世，清灵之气愈发珍贵，争夺必然惨烈至极。若真能另辟蹊径，从这无人问津的“浊气”中汲取力量...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剧痛攫取，踉跄了一下。
墨老头嘿嘿一笑，伸出油腻的手指，闪电般在他眉心、丹田、四肢要穴连点数下。指尖并无灵力波动，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敲击天地法则。
“噗！”凌沧又喷出一口黑血，但这次，淤积在经脉中的剧痛竟随之减轻了大半。
“别用你以前那套破烂功法感应。”墨老头收回手指，懒洋洋道，“闭上眼，放开你所有的抗拒，去‘感受’这片天地。不是用神识，是用你的‘心’，用你那份被打入尘埃的不甘，用你那份焚尽苍穹的怒火去感受！”
凌沧依言闭目，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彻底沉入这片污秽之地。起初，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混乱、死寂与衰败。但当他真正放下对“清浊”的分别心，将自身意志与这片天地融合时——
变了！
整个世界在他“感知”中彻底变了！
那污黑的泥土中，蕴含着沉淀了万载的厚重土元之力；那灵舟残骸里，残留着各种未曾散尽的金属锐气、木属生机甚至微弱的兽魂精魄；那酸腐的空气里，竟也游离着一种狂暴却充满生机的奇异能量...
这些力量斑驳、混乱、相互冲撞，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种动态的、原始而强大的平衡！它们无处不在，浩瀚如海！
“感觉到了吗？”墨老头的声音如同大道纶音，响彻他识海，“万物有灵，皆可为用。至浊至秽，亦可衍道！”
“今日，老夫便传你《万浊归墟经》总纲！能领悟多少，看你造化！”
一段玄奥无比的法诀，直接烙印入凌沧神魂深处。其核心并非传统的炼化提纯，而是容纳、引导、归流！将天地间各种属性的“浊灵”纳入己身，以自身意志为洪炉，以寂灭道心为引，将其强行归流、淬炼成一种全新的、包容万象的混沌真元！
这功法霸道无比，对经脉、意志的要求苛刻到极致，稍有不慎便是爆体而亡或神智被万浊同化的下场。但正因凌沧道基尽毁，经脉却曾被墟溟真水初步淬炼过，反而成了一块最好的“胚料”！
“运转功法！吸！”墨老头喝道。
凌沧不再犹豫，咬牙运转《万浊归墟经》！功法一起，他整个人仿佛化为了一个无形漩涡！
轰——！
方圆百丈内的各种“浊灵”之力受到牵引，疯狂涌入他体内！污秽的土元、暴烈的金气、残存的木灵、酸腐的毒煞...各种混乱能量在他破碎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凌沧额头青筋暴起，浑身颤抖，却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以《万浊归墟经》法门强行引导这混乱洪流，归于丹田废墟之处。
“凝！”墨老头并指一点，一股苍茫古老的意韵渡入凌沧体内，助他稳住那狂暴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当凌沧几乎要昏厥过去时，那混乱的能量竟真的缓缓平息，在他空荡荡的丹田内，凝聚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灰黑色气流！
这气流斑驳不堪，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古老与包容之力！它缓缓流转，所过之处，那些破损的经脉竟被微微滋养，传来久违的温热感！
虽然这丝气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距离真正的鸣珂境力量天差地远，但——
这意味着他破碎的道基，有了重塑的可能！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在他脚下展开！
凌沧猛地睁开眼，眸中死寂尽去，燃烧着灼人的光芒！他挣扎着，对着墨老头深深一拜：“晚辈凌沧，谢前辈再造之恩！”
墨老头坦然受了他一拜，摆摆手：“少来这套。老子传你功法，是看你顺眼，也是给自己找个乐子。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
他语气变得严肃：“《万浊归墟经》乃上古体修旁支，不修金丹元婴，只淬肉身神魂，凝练混沌真元。其境界划分也与正统仙道不同，对应九境，分别为：【浊体】、【涌泉】、【川流】、【归海】、【元丹】、【法相】、【洞虚】、【归一】、【归墟】。”
“你如今连【浊体】都未成，只是初步凝练了一丝真元，勉强算是个‘记名弟子’。”
凌沧牢牢记住，心中澎湃。这竟是一条直指归墟的无上大道！
“前辈，灵衰之世，当今格局究竟如何？”凌沧问出心中疑惑，他需要更宏观的视野。
墨老头嗤笑：“格局？嘿，一个字，乱！”
“紫微仙廷想收权，但内部派系倾轧，有激进派如高焕背后之人，欲以铁腕统合资源；也有保守派，主张维系现状。太微垣那些传承久远的大宗门，阳奉阴违，各怀鬼胎，谁也不想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天市垣看似独立，实则一盘散沙。苏、金、聚宝宗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底下中小势力更是见风使舵。仙廷稍稍施压，就如你现在看到的，金家和聚宝宗骨头就先软了。”
“而这之下...”墨老头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凝重，“还有一股暗流，修炼类似那灰影的‘寂灭’之道，行事诡秘，所图甚大。镜湖之劫，恐怕与他们脱不开干系。灵衰之世，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凌沧心中凛然，局势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至于你...”墨老头看向凌沧，“想报仇？想在这大劫中活下去甚至成为强者？按部就班修炼是找死！”
他随手捡起一根锈蚀的铁棍，在泥地上划拉起来：
“你的强者之路，分三步走：”
“第一步：蛰伏浊港，重塑道基（目标：三个月内，成就【浊体】）”
修炼：就在这浊云港，借此地磅礴浊灵，日夜淬炼《万浊归墟经》，打下最强根基。
资源：“垃圾”就是你的宝库！那些废弃灵材、残破法器，内含的驳杂灵气正是你最佳资粮！老子会教你辨识与汲取之法。
伪装：继续扮作废人，麻痹所有窥探者。
“第二步：炼体凝元，暗涌初现（目标：一年内，突破至【涌泉】境，实力堪比结璘）”
修炼：真元如泉涌，初步具备战力。需开始修炼《万浊归墟经》附带的战技——【浊浪七击】。
情报：暗中收集信息，尤其是关于“寂灭之力”和镜湖真相的线索。苏家那条线，不能完全断了，但要换种方式联系。
势力：可暗中掌控浊云港的部分力量，组建最底层的耳目。
“第三步：百川归海，龙啸九天（目标：三年内，突破【归海】境，可战晖阳！）”
修炼：真元如江河归海，磅礴无尽。需寻找更极致的“浊灵”之地修炼。
反击：拥有足够实力后，开始暗中清算当年参与镜湖之役的仇敌，斩其羽翼。
破局：正式介入天市垣乃至三垣的博弈，成为一方不可忽视的暗势力之主！
“这条路，艰难万分，九死一生。你，敢走吗？”墨老头眯眼看着他。
凌沧缓缓站直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丝灰黑真元在体内流转，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底气与希望。
他望向浊云港污浊的天空，目光却仿佛穿透一切，看到了未来波澜壮阔的画卷。
“有何不敢？”
“好！”墨老头哈哈大笑，将酒葫芦抛给他，“喝了它！从今日起，你就是老子在这浊云港收的...破烂徒弟！”
凌沧接过葫芦，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下。辛辣劣质的酒液混着一股奇异的暖流涌入喉中，与他体内那丝混沌真元交融。
新的道途，自此而始。
他不再是镜湖遗徒凌沧，而是于至浊秽土中重生的...
归墟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