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沧溟刃心 > 第7章
浊云港的日子,仿佛一滩凝固的死水,污浊、沉闷,却又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悄然孕育着巨变的暗流。
三个月,转瞬即逝。
凌沧依旧蜷缩在那片灵舟残骸的阴影里,衣衫褴褛,面色灰败,与周遭的废物几乎融为一体。任谁看来,这都是一个彻底废掉、苟延残喘的可怜虫。
然而,无人能窥见他体内正在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浊归墟经》日夜不辍地运转,将弥漫在浊云港每一个角落的驳杂能量——废弃灵材散逸的五行残力、破损符阵泄漏的混乱灵波、甚至那些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工业废料中的阴毒煞气——尽数鲸吞而入!
过程痛苦不堪。万浊入体,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经脉中穿刺、搅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意志时刻徘徊在崩溃的边缘。若非墨老头时不时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替他梳理引导,他早已爆体而亡,或神智被万浊同化,沦为只知吞噬的行尸走肉。
但回报亦是惊人。
那最初微弱如丝的灰黑色混沌真元,如今已壮大至拇指粗细,于干涸的丹田内汇聚成一片微小的浊色漩涡,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包容的厚重气息。它所过之处,破损的经脉被强行拓宽、加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铁色泽,更能隐隐听到气血奔流如汞的沉闷声响。
【浊体】
初成!
肉身力量、强度、恢复力远超以往鸣珂境时期,举手投足间,便有万钧浊力相随。虽真元总量远未恢复至鸣珂水准,但其质变般的凝练与诡异特性,让凌沧有自信,若再遇那日的三名鸣珂劫修,仅凭这初成的浊体与混沌真元,便可徒手将其生生打爆!
这一日,他正于深层次入定中,引导着一股异常狂暴的金属煞气淬炼指骨。忽然,一缕极其微弱、却清灵异常的波动,穿透重重浊气阻隔,触及了他的感知。
这缕气息...他刻骨铭心。
凌沧猛地睁开眼,死寂的眸光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将自己更深地藏入残骸的阴影深处,同时全力运转《万浊归墟经》,将周身所有气息收敛得如同顽石。
远处,浊云港那污秽的入口处,一道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窈窕身影,正蹙眉而立。
苏挽云。
她依旧一袭素衣,面覆轻纱,却难掩其绝代风华。只是此刻,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与疲惫。她指尖一枚紫云令微微发光,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目光不断扫过眼前这片令人作呕的废料场。
她怎么会来这里?凌沧心绪微澜。是来找他?不可能,他离去时未曾留下任何线索,且此地隔绝神识,污浊之气更能干扰一切追踪术法。
除非...她遇到了连苏家都无法解决的难题,甚至不得不冒险潜入这仙廷与各方势力都懒得关注的污秽之地,行那隐秘之事。
凌沧看到,她身后并未跟着苏家护卫,只有一名同样穿着普通、却气息沉凝如岳的老妪,应是贴身保护她的暗卫。两人显然经过了伪装,但那份出于骨子里的贵气与清灵,在这浊气弥漫之地,依旧如暗夜明灯般显眼。
“小姐,此地污秽,不宜久留。那‘东西’若真流落至此,恐也已灵性尽失,寻之无益。”老妪低声劝道,语气带着担忧。
苏挽云抿了抿唇,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兰姨,再找找。那是父亲...唯一的线索了。”
父亲?凌沧心中一动。苏挽云的父亲,苏家上任家主苏墨渊,多年前便传闻闭关冲击洞冥境,早已不理世事。看来其中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嗤嗤嗤——”
数道漆黑如墨的锁链,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暴射而出!锁链之上符文闪烁,散发着禁锢灵气、污蚀神魂的诡异力量,瞬间化作一座牢笼,将苏挽云与那老妪困于其中!
“什么人?!”老妪厉喝一声,晖阳境后期的磅礴气势轰然爆发,一掌拍出,炽烈灵光欲要将那黑色锁链震碎!
然而,那灵光撞击在锁链上,竟如泥牛入海,被那漆黑符文迅速吞噬消融!锁链纹丝不动,反而收缩得更紧!
“没用的,兰婆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这‘蚀灵幽锁’专为对付你苏家功法而设,乖乖束手就擒吧。”
数道身影自阴影中浮现,皆身着黑衣,面覆鬼面,气息诡异缥缈,竟难以判断其具体修为与来历。为首一人,手持一柄惨白的骨幡,轻轻摇晃,便有凄厉魂啸之音干扰心神。
苏挽云脸色一白,显然认出了对方手段的来历,失声道:“幽冥殿!?你们竟敢潜入天市垣!”
“呵呵,苏大家果然见识广博。”那持幡者轻笑,“殿主对苏大家的云魄灵体向往已久,特请前往一叙。”
老妪怒极,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祭出一方碧玉小印,小印迎风便长,散发出浩瀚水元之力,欲要强行破开锁链!
“冥顽不灵!”持幡者冷哼,骨幡摇动,一道灰黑色的邪异光芒射出,正中碧玉小印!
“咔嚓!”小印灵光瞬间黯淡,表面竟出现一道裂纹!老妪如遭重噬,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苏挽云急忙扶住她,眼中首次露出惊惶。对方有备而来,手段诡异且恰好克制她们,今日恐怕...
阴影中,凌沧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煎熬与无力!
他认得那力量!那锁链上弥漫的灰黑色邪光,与那日镜湖感受到的、以及在云水镜天出现的寂灭之力同源!只是更为阴邪、诡谲!
幽冥殿!竟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他们还要抓苏挽云!
怒火如岩浆般在胸腔沸腾,混沌真元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体表隐隐有灰黑色气流溢出,身下的金属残骸被无声无息地蚀出凹痕!
他想冲出去!将那什么狗屁幽冥殿撕成碎片!
但...理智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浇灭了他的冲动。
【浊体】初成,实力不过堪比结璘初期。对方能轻易压制晖阳后期的兰婆婆,至少是晖阳巅峰,甚至可能不止一人!他此刻现身,除了送死,毫无意义!甚至会暴露自己重获力量的秘密,打草惊蛇!
墨老头的警告在耳边回荡:“蛰伏!隐忍!在你拥有足够撕碎一切的力量前,你就是一块石头,一滩烂泥!”
无尽的屈辱与不甘啃噬着他的心脏。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曾与他灵体共鸣、赠他玄冥重水、被他间接连累的女子陷入绝境,他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着!
这种无力感,比高焕踩在他脸上时,更让他痛彻心扉!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的刹那——
“啧,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在老子地盘上吵吵嚷嚷,打扰老子睡觉!”
一个懒洋洋、却透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浊云港!
墨老头!
只见那邋遢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一堆最高的废料山顶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拎着那个脏兮兮的酒葫芦。
那群黑衣人浑身一僵,如临大敌!他们竟完全没察觉此人是如何出现的!
持幡者厉声喝道:“阁下何人?幽冥殿办事,闲人避退!”
“幽冥殿?什么狗屁玩意,没听过!”墨老头掏了掏耳朵,屈指一弹,“滚!”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压,没有绚烂的法术光华。就那么轻飘飘的一个“滚”字,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无上伟力!
困住苏挽云二人的蚀灵幽锁,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寸寸崩裂!那群黑衣人更是如被山岳撞击,齐齐喷血倒飞出去,脸上鬼面破碎,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
“法则...言出法随?!你是洞...”持幡者惊恐尖叫。
话未说完,墨老头眉头一皱,似乎嫌他聒噪,随手将酒葫芦抛起。
那酒葫芦在空中滴溜溜一转,瓶口产生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那群黑衣人连同他们破碎的法器,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吸入其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葫芦飞回墨老头手中,他晃了晃,里面传来几声微弱的撞击声,随即彻底沉寂。
整个浊云港,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挽云和兰婆婆呆立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足以擒拿晖阳境强者的幽冥殿精锐,竟被一个看似邋遢糟粕的老头,用...一个酒葫芦给收了?
墨老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打了个哈欠,嘟囔着“晦气”,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挽云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震撼,朝着墨老头消失的方向深深一礼:“晚辈苏挽云,谢前辈救命之恩!”
无人回应。
她直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这片污秽之地,带着深深的困惑与探究。那位神秘高人为何会隐居于此?他出手,是巧合,还是...
她的目光掠过凌沧藏身的那片阴影,微微停顿了一瞬。
阴影中,凌沧屏住呼吸,将一切气息收敛到极致,心中却翻江倒海。墨老头的强大远超想象!而自己...却如此弱小。
苏挽云最终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多想了一个废人怎会与这等高人有关。她与兰婆婆低语几句,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直到那清灵的气息彻底消失,凌沧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望着苏挽云离去的方向,拳头紧握,眸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那火焰,名为变强的渴望。
不仅仅为了复仇,更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前,而非像今日这般,只能无力地隐匿于阴影之中。
幽冥殿...寂灭之力...
他记住了。
转身,他再次没入更深的废墟深处。《万浊归墟经》运转到极致,更加疯狂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浊灵之气。
屈辱,今日记下。
力量,终将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