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水榭深处,“云水镜天”
秘境之内。
凌沧悬坐于一片无垠水镜之上,下方倒映着漫天星辰,仿佛置身寰宇中心。九滴玄冥重水环绕其身,散发出极寒幽光,缕缕精纯至极的北冥水汽被剥离而出,汇入他周身毛孔。
苏挽云盘坐于不远处一方青玉台上,周身云气缭绕,眸中淡紫光华流转,正以云魄灵体之力,引导秘境水元,助凌沧冲击结璘境瓶颈。
两人气息通过灵体共鸣隐隐交织,一种玄而又玄的联系在无声建立。凌沧能清晰感知到苏挽云神识中那片浩瀚如星海的算计与冷静,而苏挽云亦能触碰到凌沧心底那深埋的寂灭寒渊与不屈烈焰。
这种感知层面的“赤裸相对”,比肉身接触更为惊心动魄。
“凝神,引气过‘天枢’,冲‘紫阙’!”苏挽云清冷的声音穿透水元轰鸣,直抵凌沧识海。
凌沧依言运转《北冥鲲墟经》,墟溟真水如黑色狂龙,咆哮着冲向那坚固的境界壁垒!
就在这时——
“嗡——!”
整个云水镜天秘境猛地剧震!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空间法则瞬间扭曲,漫天星辰倒影破碎裂!维持秘境运转的庞大灵气骤然失控,如决堤江河般反噬而来!
“噗——!”苏挽云首当其冲,云魄灵体与秘境本源相连,遭此重创,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周身云气溃散,脸色煞白。
凌沧正处于突破最关键时刻,外力骤断,灵气反冲,周身环绕的玄冥重水猛地失控暴走!恐怖至极的北冥寒力与失控的墟溟真水在他经脉内疯狂对冲、撕裂!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闷哼,七窍中溢出黑色冰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从半空坠落,重重砸在水镜之上,周身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萎靡、溃散!
道基,再次崩碎!甚至比镜湖覆灭那次更彻底!
“何方宵小,敢犯我苏家秘境!”苏挽云强压伤势,厉声喝道,一枚流转着仙光的玉符捏碎在手。
“苏大家,别来无恙。”
冰冷的声音自虚空传来。数道强横身影无视秘境壁垒,强行踏入此地。
为首者,正是高焕!他身旁站着两人,一人身着金家服饰,面容阴鸷;另一人则披着聚宝宗长老袍,手持一柄不断吞噬周围光线的诡异罗盘。方才正是此宝,强行干扰了秘境核心。
“高焕!金长老!莫长老!”苏挽云看清来人,眸中冰寒彻骨,“尔等竟敢联手强闯我苏家禁地,真当我苏家无人吗?!”
高焕面无表情:“奉仙廷律令,清查三垣境内一切非法秘境及危险灵力源。苏家‘云水镜天’涉嫌私自汇聚北冥邪气,滋养禁忌真水,危及天市垣安全,特来查封。”
他目光扫过倒地不起、气息奄奄的凌沧,嘴角勾起一丝残酷冷笑:“看来,来得正是时候。这镜湖余孽,果然在修炼邪功!”
那金家长老嗤笑:“苏大家,你与这仙廷钦犯勾结,暗中修炼禁忌之术,此事若传开,你苏家还有何颜面执掌百舸商会?”
苏挽云气得浑身发颤,却知此刻实力悬殊,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死死盯着高焕:“你们今日所为,我苏家铭记于心!”
“随时恭候。”高焕漠然道,随即一步踏出,已至凌沧身前。
凌沧挣扎欲起,却被一股浩瀚法则之力死死压在水镜上,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高焕那只穿着银丝云履的脚,缓缓抬起,然后,无情地踩在他的脸颊上!
冰冷的鞋底碾轧着他的颧骨,将他整个头颅死死踩在冰冷的水镜之上!极致的屈辱与愤怒瞬间淹没了剧痛!
“镜湖的废物,果然只配匍匐在地。”高焕俯视着他,声音里充满轻蔑,“以为傍上苏家,就能苟延残喘?痴人说梦。”
他脚下微微用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这身邪门的修为,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话音未落,高焕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璀璨仙光凝聚,毫不留情地一指点在凌沧丹田气海之处!
“噗——!”
仿佛气球被戳破,凌沧苦修而来、赖以复仇的墟溟真水本源,被这一指彻底绞碎、湮灭!连同他那本就破碎的道基,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废去!
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剧痛席卷全身,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凌沧吞噬。他眼前一黑,鲜血狂喷而出,意识几乎涣散。
“凌沧!”苏挽云目眦欲裂,却被另外两人气机死死锁定,无法动弹。
高焕缓缓抬脚,用鞋底蹭了蹭凌沧吐出的鲜血,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他冷冷瞥了一眼苏挽云:“苏大家,好自为之。”
说罢,袖袍一甩,转身带着金、莫二人,撕裂虚空,扬长而去。
秘境中只余一片狼藉与死寂。
苏挽云踉跄冲到凌沧身边,将他扶起,探入神识,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完了...道基彻底毁了...墟溟真水...一丝不剩...”她声音发颤,眼中第一次露出茫然与无措。这等伤势,大罗金仙难救!
凌沧眼神空洞地望着秘境顶穹,那片破碎的星空倒影。修为尽失,道途已断。仇未报,师门未雪,他却已成了一个真正的废人。
比死亡更痛苦的,是失去一切希望。
......
三日后,天市垣最底层,“浊云港”。
此地乃灵舟废料倾泻、灵气污浊不堪之所,终年弥漫着刺鼻的酸腐气味。这里是失败者、逃亡者、无法修行之人的聚集地,混乱、肮脏,被所有修士视为污秽泥潭。
一处堆积如山的灵舟残骸阴影里,凌沧蜷缩其中。
昔日青衫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油污。头发板结,面色灰败,那双曾如寒渊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寂的麻木。丹田处空荡荡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已是个废人。
苏挽云试图救他,但道基尽毁,回天乏术。继续留在流云水榭,只会成为他人羞辱苏家的活靶子,带来更多麻烦。他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像一条野狗,悄无声息地爬进了这修真界最肮脏的角落。
雨水混合着油污滴落,冰冷刺骨。他却毫无感觉。
“啧,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堆废铁爷看上了,滚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踹了踹他身边的残骸,唾骂道。
凌沧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妈的,聋子?”壮汉骂咧咧地伸手来抓他衣领。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砰!”
壮汉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倒飞出去,狠狠撞进远处的垃圾堆里,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周围几个窥探的身影瞬间缩了回去,噤若寒蝉。
凌沧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刚才...那不是他的力量。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凌沧缓缓转动眼珠。
看到一个穿着油腻不堪的粗布短褂,头发灰白杂乱的老者,正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木桶上,手里拎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眯着眼看着他。老者脸上布满油污和皱纹,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绝望。
“小子,骨头都快被踩碎了,眼里那点火苗还没熄透,有点意思。”老者灌了口酒,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凌沧嘴唇翕动,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前...辈...”
“前辈?屁的前辈!”老者嗤笑一声,“老子就是个收破烂的老废物,跟你这真废物差不多。”
他晃着酒葫芦,打量着凌沧:“道基碎得挺彻底,那手阴寒真水也废得干净...啧啧,仙廷‘碎星指’混着金家的‘蚀脉手’,还有个修炼寂灭魔功的杂碎暗中加了料,能活下来算你命硬。”
凌沧瞳孔骤然收缩!此人竟一眼看透他伤势根源!
“看什么看?”老者翻个白眼,“老子收了一辈子破烂,这点眼力见还没有?”
他忽然凑近,浓郁的酒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气息扑面而来:“小子,想不想...换个活法?”
凌沧心脏猛地一跳,死寂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火花。
“...如何...换?”
“简单。”老者咧嘴,笑容却莫名显得高深莫测,“把你那套‘以水御水’的破烂想法扔臭水沟里去。”
“老子教你点真东西——”
“以天地为洪炉,纳万浊为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