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胃解毒的。”
李金榜摆摆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踉踉跄跄又进了茅房。
林氏叹了口气,转身见二弟李题名的媳妇正蹲在灶房门口择野菜,菜篮子里是些发黄的马齿苋,梗子比叶子还粗,便走过去帮忙。
“大嫂,”王氏见林氏挨着她坐下,低声道,“昨天三弟捎了俩麦饼回来,我没胃口,那份留下来,我去拿给你吃吧。这些日子我生病没能干什么活,辛苦你了。”
林氏手一顿,拉住要起身的王氏,随后指尖掐断了根马齿苋梗,苦笑道:“留着给孩子们吧,我们那三孩子今晌午就一起啃了一个窝头。”
“唉……”
俩妯娌相对无言,灶房里只有柴火噼啪声,混着茅房里断断续续的哼哼。
忽然,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是李武状回来了。
他个子高大,脊梁却微微佝偻着,肩头落着层灰,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见了林氏和王氏,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大嫂二嫂,我回来了。”
“大哥和二哥呢?”
李武状东张西望。
往日里,回来就能听见两位哥哥在念那他头大的四书五经,今儿个没听到反而有些不习惯。
两嫂子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那两人,正排着队上厕所呢。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的“神药”才遭的罪吧?
“三弟累坏了吧?我去给你烧水。”
林氏赶紧起身要去烧水,被李武状叫住了。
“不用不用,”他把油纸包往灶台上一放,“刚在镇上粥棚蹭了碗热粥。这是给娘和砚儿、小石头、小丫留的糖糕,铺子里快打烊时买的,便宜。”
油纸包里躺着三块巴掌大的糖糕,面上撒着芝麻,油香混着甜味飘出来,勾得灶房外的小石头和小丫(李题名的小儿子李石开和大女儿李小雅)咽了口唾沫,却被王氏悄悄拉到身后——老太太没发话,谁也不敢动。
李武状刚擦了把脸,李老太就拄着竹鞭从堂屋出来,眼睛在他身上一扫,没看那糖糕,先问:“药钱给够了?神瞎子没说别的?”
“给够了,”李武状搓着手,声音低了些,“瞎子说……说大哥二哥再喝半月,保管开智。还说让娘多给文曲星烧些黄纸,心诚则灵。”
这话哄得李老太眉梢一挑,竹鞭往地上顿了顿:“我就说神瞎子灵验!老三你辛苦些,再去寻些活计,这半月的药不能断。”
李武状喉结滚了滚,想说今天扛货时闪了腰,想歇两天,可瞅着娘眼里的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闷闷应了声“哎”。
“什么……药不能断?”
李金榜和李题目正好互相搀扶着走来,听到老母亲的话后只觉天旋地转。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砚扒着门框,把这一切看得真切。
他瞧见三叔李武状后颈的淤青——那是扛货时被扁担磨的;瞧见母亲林氏把王氏给她的麦饼掰开成两块往堂弟和堂妹手里塞,自己却干咽着口水;瞧见二婶王氏偷偷往灶膛里塞了把野菜,想让粥稠些。
这一大家子,像被无形的绳子捆着,一头是李老太“科举兴家”的执念,一头是填不满的窟窿。
“砚儿,过来。”
李老太忽然喊他。
李砚心里一紧,慢吞吞挪过去。
他知道老太太最疼长孙,却也最盼着他将来继承“学业”,别像三儿子那样成了“粗人”。
果然,李老太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道:“砚儿要懂事,将来你爹和二叔中了举,就让你去县里学堂念书,也考个状元回来,给咱们李家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