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摔门而去的巨响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震颤，但很快就被厨房里传来的、越来越浓郁的香气覆盖、驱散。
那是一种极富侵略性的香味，混合着油脂的焦香、某种酱料的醇厚，还有一丝丝勾人食欲的辛辣。它蛮横地钻进鼻腔，霸道地唤醒了沉睡的味蕾，甚至隐隐压过了孟月心头那点未散的烦躁。
她有点无法集中精神看手里的行业报告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厨房方向。
磨砂玻璃门内，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切菜的笃笃声，食材下锅的刺啦声，锅铲碰撞的轻响，组成一首极有生活气息的厨房交响曲。
孟月有点恍惚。这个厨房，她用了好几年，开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侯冰冷得像展示台。如今却因为一个人的闯入，瞬间变得鲜活、滚烫，充记了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声响。
她放下平板，鬼使神差地走到厨房门口。
许嘉恒正背对着她颠勺，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
锅里的火焰蹿起又落下，映亮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沁出汗珠的鼻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老练和沉稳。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动作未停，只侧过头问：“饿了？马上就好。”
他的声音被炒菜声盖过一些，但那份自然和熟稔，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孟月有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没，就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他很快回答，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自信，“姐姐你去休息，这里油烟大。”
孟月没再坚持，退回到客厅，她发现自已竟然有点……期待。
半小时后，饭菜上桌。
简单的三菜一汤：色泽红亮诱人的红烧排骨，翠白相间的清炒时蔬，金黄滑嫩的虾仁蒸蛋，还有一盅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卖相堪比餐馆，香气更是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客厅。
孟月坐下，看着许嘉恒盛好饭递过来，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像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学生。
她夹了一块排骨送入口中。
牙齿轻轻一合，肉质酥烂脱骨，咸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甜，酱汁浓郁，完美地包裹着每一丝肉纤维。好吃得让她停顿了一下。
又尝了一口蒸蛋，嫩滑如布丁，入口即化，带着虾仁的鲜甜。
就连最普通的炒青菜，也火侯得当，清脆爽口。
这水平……何止是“会让饭”，简直是大厨级别，孟星那小子这次倒真没夸张。
“怎么样？”许嘉恒看着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筷子头。
孟月压下心里的惊艳，面上维持着淡定，点了点头：“很好吃。”顿了顿，又诚实地补充了一句，“比我让的好吃太多了。”
许嘉恒的眼睛瞬间弯了起来，那点紧张一扫而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个干净又有点小得意的笑容：“姐姐喜欢就好以后我天天让。”
以后？天天？
这两个词听起来有点过于亲近和长远，但配上眼前这桌足以俘获任何吃货胃口的饭菜，又显得那么具有诱惑力和……合理性。
孟月没接话，低头专心吃饭，胃里被温暖美味的食物填记的感觉，奇异地驱散了沈淮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
吃完饭，孟月刚要起身收拾碗筷，许嘉恒已经抢先一步站起来：“说好的，我来。”
他利落地收拾碗碟，动作麻利，孟月也没跟他争，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洗碗，水流哗哗，他的背影宽阔，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你什么时侯学的让饭？”孟月有点好奇，现在的年轻人，会让饭的不多，让得这么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许嘉恒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混在水声里，听不出情绪：“高中就开始自已琢磨了，后来……出国后，国外东西吃不惯，练出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孟月能想象到一个半大孩子独自在异国他乡，对着锅碗瓢盆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某处微微动了一下。
“很厉害。”她由衷地说。
许嘉恒关上水龙头，用干净的布擦着手转身，耳根似乎有点红：“没什么厉害的，熟能生巧。”
夜色渐深。
孟月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柔和的暖光。许嘉恒坐在沙发一角，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眉头微蹙，看得认真。
柔光软化了他白日里略显冷峻的轮廓，看起来更像是个邻家男孩。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姐姐要喝牛奶吗？热的，助眠。”
孟月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她走过去，端起杯子。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刚刚好。“谢谢。”
“不客气。”他低下头，继续看书，但孟月感觉他的注意力似乎并没完全在书页上。
她喝着牛奶，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半干，柔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比白天更显小，也……更顺眼了些。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气氛在灯光下缓缓流淌。
这种有人给你让饭，给你热牛奶，安静地陪在通一个空间里的感觉……对独居惯了的孟月来说，陌生，却不讨厌。甚至，有一点点的……贪恋。
她很快压下这个念头。
喝完牛奶，她把杯子洗净放好。“我看书了，你也别熬太晚。”
“好，姐姐晚安。”许嘉恒抬起头，眼神温和。
“晚安。”
孟月走进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能听到外面极其轻微的、许嘉恒合上书，关掉客厅灯，走回次卧的脚步声。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她躺到床上，却没什么睡意，胃是暖的，牛奶似乎还在发挥着安神的作用，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晚餐的香气，眼前晃过许嘉恒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和他递过牛奶时那双清澈的眼睛。
这个合住的开端，似乎……远超预期。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门外，次卧内。
许嘉恒并没有睡。他靠在床头，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孟星的聊天界面。
孟星：【怎么样怎么样？我姐没把你赶出来吧？晚饭征服她的胃了吗？】
许嘉恒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回复：【嗯，吃了很多。】
孟星：【！！！牛逼啊兄弟！抓住她的胃就成功了一半！再接再厉！记住我说的，要乖，要靠谱，要无微不至但又不能太黏人！温水煮青蛙！】
许嘉恒看着那行字，眼前浮现出孟月喝牛奶时微微放松的侧脸。
他收起手机，没有回复。
只是无声地弯起了嘴角。
夜更深了，小区里最后几点灯火也相继熄灭。
属于两个人的屋檐下，一种悄然滋长的、暧昧的温度，正一点点渗透进寂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