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农机站的老师傅点名,林烨有些局促,但还是老实回答:“是觉得有点可惜。老师傅,这些轮子……彻底不能用了?”
老师傅嘬了口烟袋,慢悠悠地走到篱笆边,隔着雨幕打量了一下林烨:“能用也不能乱用。这都是公社的财产,坏了、废了,那也得堆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能拆个零件下来应急。咋,你小子又有啥想法了?”
林烨心里快速盘算着。直接说要造独轮车,目的性太强,可能反而不好。他换了个说法:“没啥大想法。就是看这轮子轴套好像锈死了,想着要是能弄活,说不定……说不定以后运点啥零碎东西能省点力气。”他刻意说得模糊,重点放在“修”而不是“造”上。
老师傅名叫周铁根,在农机站干了十几年,技术是公社里拔尖的,性格也有些倔和傲。他听林烨这么说,倒是来了点兴趣。修东西,这是他的领域。
“弄活?说得轻巧。”周师傅哼了一声,“锈成这球样了,没专用工具,拿手抠啊?”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转身打开篱笆门,“进来吧,躲雨也别在外头淋着。”
林烨心中一喜,赶紧道谢,跟着进了农机站的院子。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对他来说充记吸引力的地方。
院子棚子下,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农具零件堆得乱七八糟,一台拆开了一半的柴油机占据中央,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烟草混合的特殊气味。对林烨来说,这味道近乎芬芳。
周师傅指了指墙角那堆废车轮:“喏,就那儿。你自已看吧,能看出朵花来也算你本事。”
林烨如获至宝,立刻蹲到那堆废料前,也顾不上地上积着的雨水和油污。他拿起一个车轮,仔细检查起来。轮子是铁箍木轮,很沉重,轴承是简单的铸铁套,果然已经完全锈死。
“老师傅,有废机油吗?再借个榔头和铁钎子用用?”林烨抬头问道。
周师傅扬了扬眉毛,似乎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动手。他冲屋里努努嘴:“墙角那破油桶里还有点底子,家伙事自已拿,别弄坏了。”
林烨找来一个破瓦罐,舀了点黑乎乎的废机油,又挑了一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榔头和一根磨秃了的铁钎。他将机油仔细地滴在锈死的轴承缝隙里,然后耐心地等待机油慢慢渗透。
周师傅就站在屋檐下抽着烟,眯眼看着,也不说话。
浸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林烨开始用铁钎顶住轴承连接处,用榔头小心地、有节奏地敲击。他不是胡乱使劲,而是敲击不通的点位,试图震碎锈迹,利用渗透的机油润滑。
铛…铛…铛…
清脆的敲击声在雨中的院子里回荡。
一开始,车轮纹丝不动。李卫东不知什么时侯也溜达过来了,隔着篱笆看热闹,见状又忍不住嗤笑:“瞎费劲!周师傅都弄不活的东西,你能敲开?”
林烨不理他,全神贯注,感受着手下传来的细微反馈。他调整着力度和角度,持续地敲击。
周师傅的烟抽完了,在鞋底磕了磕烟袋锅,眼神却比刚才专注了些。这小子,敲榔头的架势,有点门道,不是蛮干。
突然,“嘎吱”一声刺耳的轻响!
那锈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轴承,竟然微微松动了一丝!
林烨精神大振,继续加力敲击。嘎吱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清晰。终于,在他又一次用力敲击后,那铁箍车轮“哐当”一声,竟然从锈死的轴套上被卸了下来!
“嘿!真弄开了!”连周师傅都忍不住惊讶地出声了。他自已以前也试过,嫌太麻烦最终放弃了,没想到这小子愣是凭着耐心和巧劲给弄下来了。
林烨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他检查着卸下来的车轮和轴套内部,锈蚀确实严重,但核心结构没坏。
“老师傅,您看,这轮子骨子没坏。轴套里面磨一磨,重新上油,还能凑合用。”林烨捧着车轮,对周师傅说道。
周师傅走过来,拿起车轮看了看,又看看林烨,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和好奇:“你小子……以前摸过机器?”
林烨心里一紧,面上保持平静,再次祭出法宝:“没……就是在废报纸上看过点修车的小知识,瞎试试。”
“废报纸?”周师傅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只是嘟囔了一句,“啥报纸这么能?还能教人修车?”
他放下车轮,指了指棚子下面:“这儿乱七八糟的,平时也没人收拾。你要是闲着没事,又对这些铁疙瘩感兴趣,以后下雨天或者晚上,可以过来帮我归置归置。有些小零小碎的活儿,你也可以搭把手。”
林烨的心脏猛地跳快了几下!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获得了合法进入农机站、接触工具和零件的机会!
“谢谢周师傅!我一定好好干!”他连忙保证,语气里的兴奋掩饰不住。
周师傅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别谢我,白捡个劳力,我划算着呢。行了,今天就这样,轮子你既然弄下来了,就先放这儿吧。”
离开农机站时,雨还在下,但林烨觉得眼前的道路无比清晰明亮。
他不仅弄活了一个车轮,更重要的是,他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扇通往他真正擅长领域的大门。
那个独轮车的构想,不再是空想。也许很快,他就能让它从图纸变成现实,真正地滚动的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