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驾崩”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后宫与前朝激起千层浪。
慈安宫的空气凝重如冰,萧彻背对着众人,望着床榻上太后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指尖攥得发白。李德全战战兢兢地捧着那碗残留着“牵机引”痕迹的汤药,碗沿的釉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查。”萧彻的声音低沉得像寒冬的冰裂,“给朕查清楚,是谁把药端到太后床前的。”
太医院的人疯了似的翻查药渣,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慈安宫只剩下烛火噼啪和牙齿打颤的声响。沈微婉站在人群后,看着萧彻挺直却紧绷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她几乎能肯定,这是一场嫁祸。
苏锦绣被关在冷宫,苏明哲在天牢,苏家已倒,谁会在此时用“牵机引”毒杀太后?答案呼之欲出——能从这场变故中获利,又能将嫌疑引向“苏家余党”或“与苏家有仇的人”的,唯有精心布局者。
而她沈微婉,既是扳倒苏家的“功臣”,又与苏家有旧怨,恰恰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陛下,”一名老太监颤抖着回话,“最后给太后送药的,是……是柳才人宫里的小宫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人群角落里的柳才人身上。柳才人脸色惨白,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陛下明鉴!臣妾没有!臣妾绝不敢毒害太后啊!”
萧彻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刮过柳才人的脸:“柳才人,你与婉嫔交好,又曾指证苏明哲,如今太后死于牵机引,你宫里的人端了最后一碗药……你让朕如何信你?”
“不是臣妾!”柳才人泪如雨下,“那碗药是御膳房送来的,宫女只是路过顺手接过,臣妾甚至没见过那碗药!”
“哦?”萧彻挑眉,“御膳房的人呢?”
李德全连忙回话:“负责给太后煎药的小太监,刚才发现……已经吊死在柴房了。”
死无对证。
沈微婉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布局环环相扣,显然是算准了每一步。她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柳才人素来胆小,断无胆量毒害太后。此事蹊跷,不如先将柳才人禁足,彻查御膳房的往来,再让定论。”
“婉嫔倒是会说话。”萧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你与柳才人交好,自然要为她辩解。可谁又能证明,你与此事无关?”
沈微婉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臣妾无法自证清白,但臣妾相信陛下圣明,定能查明真相。只是若因一时猜疑错怪好人,怕是会让真正的凶手偷笑。”
她的话刚说完,赵凌月也上前一步:“陛下,婉嫔所言极是。太后驾崩,宫中人人自危,此时更应冷静查案,而非草率定罪。”
萧彻看着两人,沉默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将柳才人带回宫中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动。李德全,你亲自带人查御膳房,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却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回到汀兰水榭,青禾才敢哭出声:“小姐,刚才太吓人了!陛下看您的眼神……就像在看凶手!”
沈微婉坐在灯下,摩挲着那枚“元”字玉佩,玉佩的温润抵不过指尖的寒意:“他不是在看凶手,是在看一枚可能失控的棋子。”
萧彻需要她扳倒苏家,却也忌惮她由此积攒的势力。太后之死,恰好给了他敲打甚至除掉自已的理由。
“可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青禾不解,“苏家已经倒了,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沈微婉抬头望向窗外,月色被乌云遮住,一片漆黑:“能在御膳房动手脚,能让小太监‘畏罪自杀’,还能精准地将嫌疑引到我身上……这人手眼通天,且对后宫了如指掌。”
一个名字在她心中渐渐清晰——那个看似怯懦、总躲在太后身后的太子,萧承佑。
不,更准确地说,是太子背后的人。
“小姐,您想到什么了?”青禾见她神色凝重,连忙问道。
“我要去见柳才人。”沈微婉站起身,“在她被灭口之前。”
禁足柳才人的宫殿外守卫森严,沈微婉借着给皇帝送安神汤的机会,绕到偏院,用一枚银针撬开了侧门的锁。
柳才人正蜷缩在床角发抖,见沈微婉进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婉嫔娘娘,您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不是你。”沈微婉扶她起来,“告诉我,给太后送药的小宫女,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比如谁让她接药的,或者药碗有什么异样?”
柳才人努力回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宫女说,那碗药比平时烫,她端的时侯不小心洒了一点在手上,当时觉得手心发痒,像是沾了什么粉末……”
粉末?
沈微婉心中一动:“牵机引是液l,但若混了‘痒粉’之类的东西,或许能掩盖毒性的气味。你还记得那小宫女的样子吗?”
“记得!她左眉角有颗痣!”
沈微婉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找到她。在这之前,无论谁问你,都只说不知道,保住性命最重要。”
离开偏院时,沈微婉特意绕到御膳房的柴房。吊死的小太监已经被抬走,但地上残留着一点奇怪的粉末,她用手帕捻起一点,凑近鼻尖轻嗅——那气味很淡,却与太后常点的檀香有几分相似。
是太后身边的人?
她正思索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沈微婉迅速将手帕藏进袖中,转身便见太子萧承佑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一个布偶,布偶上扎着几根针。
是巫蛊偶!
沈微婉瞳孔骤缩。这孩子……竟在暗中行巫蛊之术?
萧承佑显然没料到会撞见她,吓得脸色发白,手一抖,布偶掉在地上。布偶的脸上,用朱砂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竟有几分像沈微婉。
“我……我没有……”萧承佑语无伦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微婉捡起布偶,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忽然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孩子能让出来的,针脚沉稳,朱砂的用量精准,分明是成年人的手笔。
有人在利用太子!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沈微婉的声音放柔,蹲下身与他平视。
萧承佑咬着唇,眼泪掉了下来:“是……是李嬷嬷让我扎的。她说……扎了这个,婉嫔姐姐就不会再和我抢陛下的关注了……”
李嬷嬷,太后生前最信任的贴身嬷嬷,也是太后驾崩后,第一个“发现”药碗有问题的人。
沈微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将布偶收好,摸了摸萧承佑的头:“殿下别怕,这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但以后,不管谁给你东西,都要先告诉姐姐,好吗?”
萧承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抽噎着跑开了。
沈微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李嬷嬷背后,怕是还有更大的势力。而这股势力,想要除掉的不仅是太后,还有她沈微婉。
回到汀兰水榭,她将那点粉末交给青禾:“去太医院,找相熟的太医问问,这是什么东西。”
青禾刚走,李德全就来了,脸色古怪:“婉嫔娘娘,陛下让您去御书房一趟,说是……查到了些线索。”
沈微婉心中一紧,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袍,拿起那枚“元”字玉佩,藏进领口——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护身符。
御书房的灯亮着,萧彻坐在案后,面前摊着一卷卷宗。见沈微婉进来,他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自已看吧。”
那是一块染血的手帕,上面绣着半朵兰草,正是沈微婉常绣的纹样。手帕旁,还有一枚左眉角带痣的宫女的耳坠。
“李德全在小太监吊死的柴房找到的。”萧彻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那宫女已经失踪了,而这手帕,是你的吧?”
沈微婉看着那方手帕,指尖冰凉。这是她前几日给太子绣荷包时用的,后来便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人捡去,成了栽赃的证据。
“是我的。”她没有否认,“但臣妾从未用过这手帕害太后。”
“哦?”萧彻挑眉,“那你如何解释手帕会出现在柴房?又如何解释那宫女与你宫中人相识?”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从领口取出那枚“元”字玉佩,放在桌上:“陛下认识这个吗?”
萧彻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骤缩:“这是……纯元皇后的私印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从苏锦绣那里。”沈微婉缓缓道,“她告诉臣妾,纯元皇后是被太后逼死的,还说太后当年给先帝下过毒。臣妾起初不信,直到太后驾崩,死于牵机引——这毒本是苏家所有,却偏偏在此时出现,还被嫁祸到臣妾头上。”
她顿了顿,迎上萧彻的目光:“陛下不觉得太巧了吗?苏家倒台,太后驾崩,所有证据都指向臣妾……这背后,定有人想一石二鸟,既除掉太后,又除掉臣妾,好掌控后宫,甚至……掌控陛下。”
萧彻看着她,又看了看那枚玉佩,久久没有说话。御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想让朕信你?”
“臣妾不敢强求陛下相信,”沈微婉道,“只求陛下给臣妾三日时间。三日内,臣妾定能找到真正的凶手,还自已一个清白。”
萧彻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慌乱。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碎玉轩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明明身处绝境,却透着一股韧性。
“好。”他最终点了点头,“朕给你三日。但三日内若无结果……”
“臣妾愿以性命谢罪。”沈微婉坦然道。
离开御书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微婉望着初升的朝阳,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三日,她只有三日时间,与暗处的对手赛跑。
这场赌局,她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