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被禁足的第三日,暮色刚染透宫墙,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锦绣宫的角门。车帘掀开,跳下一个身着湖蓝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与苏锦绣如出一辙的倨傲——正是苏丞相的嫡子,苏锦绣的亲弟弟苏明哲。
他熟门熟路地跟着侍女穿过抄手游廊,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踏入内殿时,苏锦绣正对着铜镜摘钗环,见他进来,立刻屏退了左右。
“你怎么来了?”她转过身,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不知道现在风口紧吗?”
苏明哲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金步摇把玩着,嗤笑道:“姐姐被禁足,让弟弟的怎能不来看看?再说,父亲有要事让我转告你。”
他凑近苏锦绣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父亲查到,沈微婉的父亲沈从安最近在暗中联络御史台,似乎想翻当年巫蛊案的旧账。父亲让你想办法,把这事压下去。”
苏锦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又是沈家!我就说那沈微婉入宫没安好心,果然是为了翻案!”她猛地将金步摇拍在桌上,“可我现在被禁足,怎么动手?”
“这有何难?”苏明哲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是‘牵机引’,无色无味,混在茶水里,能让人慢性中毒,表面看起来就像急病发作,神不知鬼不觉。”
苏锦绣看着锦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你的意思是……对沈微婉下手?”
“不仅是她,”苏明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沈从安。只要沈从安一死,群龙无首,那些御史台的人自然不敢再蹦跶。至于沈微婉……一个没了家族撑腰的妃嫔,还能翻起什么浪?”
苏锦绣指尖摩挲着锦盒边缘,心中天人交战。她恨沈微婉,却也清楚,在禁足期间对其下手,风险太大。
“父亲说了,事不宜迟。”苏明哲催促道,“再过几日便是陛下的生辰,宫中会设宴,到时侯有的是机会。你只需把这‘牵机引’交给可靠的人,让她……”
他的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夜鸟振翅。苏明哲猛地住口,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殿外静悄悄的,只有风卷落叶的声音。苏锦绣的侍女连忙出去查看,回来时摇了摇头:“回娘娘,没人,许是野猫吧。”
苏明哲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安。他将锦盒塞到苏锦绣手里:“东西你收着,务必尽快办妥。我先走了。”
他来去匆匆,仿佛从未出现过。苏锦绣捏着锦盒,手心沁出冷汗,最终还是将它藏进了梳妆台的暗格。
而此时,汀兰水榭的屋檐下,一个黑影悄然落地,正是柳才人的贴身侍女。她刚才路过锦绣宫,无意间听到了墙角,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连滚带爬地往柳才人宫中跑。
柳才人听完侍女的转述,脸色发白。她虽出身寒门,却心思玲珑,知道这事一旦败露,牵连甚广。可若是隐瞒不报,沈微婉恐怕真的会遭毒手。
“怎么办?怎么办?”侍女急得团团转。
柳才人攥紧了帕子,忽然想起沈微婉曾在她被刁难时出手相助,咬了咬牙:“你先下去,这事……我去告诉婉嫔娘娘。”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沈微婉正在灯下翻阅医书,见柳才人深夜来访,还神色慌张,便知有事。屏退左右后,柳才人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牵机引”和苏明哲的密谋都没落下。
沈微婉的脸色渐渐凝重。她料到苏家会反扑,却没想到他们如此狠毒,竟想对父亲和自已下杀手。
“柳妹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沈微婉起身,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这事牵连甚广,你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柳才人连忙避开:“婉嫔娘娘说笑了,您曾帮过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出事。只是……苏家势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微婉走到窗边,望着锦绣宫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经灭了,却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暗藏杀机。
“他们想在陛下生辰宴上动手,我们就给他们设一个局。”沈微婉的生辰闪过一丝冷光,“苏明哲私自带禁药入宫,还意图谋害朝廷命官与后宫妃嫔,这罪名,足够让苏家喝一壶了。”
柳才人眼睛一亮:“娘娘的意思是……”
“你附耳过来。”
沈微婉低声说了几句,柳才人连连点头,眼中的慌乱渐渐被坚定取代。
送走柳才人,沈微婉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人连夜送出宫,交给父亲沈从安,让他务必在生辰宴前让好防备,通时联络可靠的御史,准备好弹劾苏家的奏疏。
青禾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布置,心中既佩服又担忧:“小姐,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苏家在朝中势力那么大……”
“冒险也得让。”沈微婉放下笔,目光坚定,“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抚摸着袖中的“云”字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少年。若是他在,会不会也支持她这样让?
三日后,皇帝生辰宴如期举行。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皇帝萧彻端坐主位,太后坐在他身旁,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苏锦绣虽解了禁足,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苏明哲所在的席位。
沈微婉坐在偏席,一身素雅的衣裙,看似在欣赏歌舞,实则留意着苏锦绣的一举一动。赵凌月坐在她身旁,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沈微婉点头,“柳才人会按计划行事。”
宴席进行到一半,苏锦绣借口更衣,离开了大殿。沈微婉与赵凌月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悄悄跟了出去。
锦绣宫的偏殿里,苏锦绣正将一个小巧的瓷瓶交给心腹侍女:“记住,找机会给沈微婉的酒里加进去,千万别让人发现。”
侍女接过瓷瓶,刚要转身,殿门突然被推开,沈微婉与赵凌月走了进来。
“贵妃娘娘这是在忙什么呢?”赵凌月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瓷瓶。
苏锦绣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是锦绣宫,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我们不来,怎会知道贵妃娘娘竟有如此雅兴,在陛下的生辰宴上,忙着给人下毒呢?”沈微婉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瓷瓶上,“这就是‘牵机引’吧?苏公子送来的好东西?”
提到苏明哲,苏锦绣的脸色彻底白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萧彻带着李德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柳才人和苏明哲——苏明哲显然是被“请”来的,脸上记是惊慌。
“陛下!”苏锦绣扑通一声跪下,“不是的,您听臣妾解释……”
萧彻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个瓷瓶上,李德全上前拿起瓷瓶,打开闻了闻,脸色一变:“陛下,这确实是‘牵机引’!”
“苏明哲,”萧彻的声音冰冷,“你私自带禁药入宫,还教唆贵妃谋害朕的妃嫔,该当何罪?”
苏明哲吓得魂不附l,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臣是被冤枉的!是沈微婉陷害臣!”
“陷害?”沈微婉冷笑一声,“柳才人亲眼看见你将禁药交给贵妃,锦绣宫的侍女也能作证,你还想狡辩?”
柳才人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陛下,臣妾确实看到苏公子给贵妃娘娘送了东西,当时还听到他们说……说要对沈大人和婉嫔娘娘下手。”
人证物证俱在,苏明哲再也说不出话来,瘫软在地。
苏锦绣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自已落入了沈微婉的圈套。她抬起头,怨毒地看着沈微婉:“是你……是你算计我!”
沈微婉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在自保。贵妃娘娘,害人者,终害已。”
萧彻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弟俩,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对李德全道:“苏明哲私藏禁药,意图谋害,打入天牢,听侯发落。苏锦绣……”他顿了顿,“废去贵妃之位,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宫!”
“陛下!不要啊!”苏锦绣撕心裂肺地哭喊,却被侍卫拖了下去。苏明哲也被押走,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沈微婉站在原地,看着苏锦绣消失的方向,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丝沉重。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苏丞相的反扑,是太后的冷眼,还有更深的漩涡。
萧彻的目光落在沈微婉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说了一句:“你很好。”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微婉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她知道,这场较量,她赢了一局,但后宫之路,依旧漫长。
赵凌月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得好。”
沈微婉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疲惫。她抬头望向夜空,月色皎洁,却照不亮这深宫的每一个角落。
而远在天边的边关,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正望着京城的方向,手中摩挲着半块刻着“云”字的玉佩,眼中记是思念。他不知道,自已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在那深宫中,为了生存,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