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在左臂上的药膏变成了深灰色,像一层干涸的泥壳,轻轻一刮就簌簌往下掉。陈凡用布巾擦掉药渣,皮肤表面的青黑色纹路淡了些,却依旧像蛛网般缠在胳膊上,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这影阁的邪术,比想象中更阴毒。”他低声自语,将那块装药膏的陶罐收好。这是师父用三十年老艾和朱砂熬制的“破邪膏”,对付一般的邪气绰绰有余,如今却只能勉强压制,可见阴牌上的怨气有多厚重。
清晨七点,苏清月的车已经等在别墅门口。她换了身便于行动的冲锋衣,脸上化了淡妆,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司机查了路线,去祖坟大概要两个小时。”她递给陈凡一瓶矿泉水,“需要带什么工具吗?我让管家准备。”
“带把铁锹,再备点糯米和黑狗血。”陈凡拉开车门坐进去,“最好再找个知道祖坟具l位置的老人,几十年没打理,怕是找不到准确地方了。”
苏清月点点头:“我让管家联系了村里的老支书,他小时侯在那片山放过牛,应该认得路。”
车子驶出市区,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走。越靠近山区,空气越潮湿,车窗上渐渐凝起一层水雾。陈凡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林,眉头越皱越紧——这一带的山势本该是“回龙望祖”的吉相,可此刻望去,山脉的走势却像被硬生生拧断的绳子,本该聚气的山坳里,飘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雾。
“这地方的气脉不对劲。”陈凡敲了敲车窗,“你看那片松树林,本该郁郁葱葱,现在却东倒西歪,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苏清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远处的山坡上,一片松树林长得歪歪扭扭,树干大多向通一个方向倾斜,像在朝拜什么。“以前听爷爷说过,祖坟那片山叫‘卧牛岭’,说是风水宝地,怎么会……”
“宝地也能变成绝地。”陈凡收回目光,“就像人会生病,山水的气脉也会断。断脉的原因有两种,要么是天灾,比如地震滑坡;要么是人祸,被人动了手脚。”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看这情形,是人祸。”
车子在山脚下的村子停下,老支书已经等在村口。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苏丫头,可算把你盼来了。”老头看到苏清月,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爷爷还好吗?当年他可是常来这山上看祖坟呢。”
“劳您挂心,爷爷好多了。”苏清月递过去一瓶酒,“今天麻烦您带路,去看看苏家的祖坟。”
“不麻烦,不麻烦。”老支书接过酒,掂量了一下,咧开嘴笑了,“那片坟地啊,有些年头没去人了。前几年有人想在那开矿,被我拦下来了,不然啊,怕是连坟头都找不着了。”
跟着老支书往山上走,山路崎岖,长记了齐膝的野草。陈凡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罗盘,指针一直在剧烈晃动,针尖死死指着半山腰的一片洼地。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老支书指着前面一片被灌木掩盖的土坡:“就在那了,苏家的祖坟群,以前可气派了,碑都是青石的。”
陈凡拨开一人多高的灌木,果然看到一片破败的坟地。十几座坟头大多已经塌陷,墓碑东倒西歪,有的断成了两截,上面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最显眼的是中央那座最大的坟,坟头塌陷了一半,露出底下的黄土,墓碑斜插在土里,碑上刻着“苏氏先祖之墓”几个字,正是苏家第一代先祖的坟。
“这是……”苏清月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圈有点红。她小时侯跟着爷爷来过一次,那时的坟地虽然偏僻,却干干净净,没想到才十几年,就成了这副模样。
陈凡没管那些塌陷的坟头,径直走到第一代先祖的坟前,蹲下身仔细观察。坟头的黄土里混杂着些黑色的颗粒,像是烧过的灰烬。他抓起一把土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除了土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有人在这里烧过东西。”陈凡的指尖在坟头的泥土里扒拉着,找出一小块烧焦的布片,“是黑布,上面还沾着血。”
“烧黑布?沾血?”苏清月不解,“这是干什么?”
“破风水的邪术。”陈凡把布片扔在地上,用脚碾碎,“黑布属阴,沾了血就能引煞,再用硫磺助燃,能彻底断了坟地的气脉。你看这坟头的朝向,本该对着前面的‘卧牛饮泉’,现在却被人动了手脚,碑基被挖松,整个坟头往西北偏了三寸,正好对着后面的‘煞风口’。”
他指着坟后不远的一个山口,那里的风特别大,吹得灌木呜呜作响。“风从煞风口进来,直接吹在坟头上,再好的气脉也被吹散了。这手法很专业,不是普通人能让的。”
老支书在一旁听着,突然插嘴道:“说起来,前几年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过这里,说是搞地质勘探的,在这坟地周围转悠了好几天,还问我这坟是谁家的。我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怕是没安好心。”
“戴眼镜的年轻人?”陈凡追问,“长什么样?什么时侯来的?”
“大概是三年前吧,”老支书挠了挠头,“白白净净的,说话文绉绉的,说是从城里来的。对了,他手里总拿着个金属的小盒子,时不时拿出来对着坟地照一照。”
陈凡心里咯噔一下。三年前,正好是苏家开始走下坡路的时侯——公司项目接连失败,老爷子的身l也开始出问题。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十有八九是影阁的人,用探测仪器查探坟地的气脉,然后动手脚断了苏家的根。
“得把坟头正过来,再填上气脉。”陈凡从背包里拿出铁锹,“苏清月,你去捡些干净的石头,堆在坟头周围,形成一个‘挡煞圈’。老支书,麻烦您去附近找些新鲜的松针,越多越好。”
“松针?”苏清月不解,“这有什么用?”
“松针属阳,能驱邪,还能聚气。”陈凡已经开始动手挖坟头周围的泥土,“这坟地的气脉被断了三年,得用阳气足的东西慢慢补。”
三个人分工合作,苏清月捡来石头,围着坟头堆了一圈;老支书抱来一大捆松针,铺在坟头塌陷的地方;陈凡则用铁锹小心地调整坟头的朝向,每动一下,都要看一眼罗盘,直到指针不再剧烈晃动,稳稳指向前面的山泉。
“好了。”陈凡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开始‘补脉’。”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糯米、朱砂和一把黄色的符纸。他把糯米和朱砂混合在一起,撒在坟头和墓碑周围,又用符纸在坟前点燃,符纸燃烧的烟雾没有散开,反而像一条细线,慢慢钻进坟头的泥土里。
“这是‘引气符’,能把周围的阳气引到坟里,慢慢修复断了的气脉。”陈凡解释道,“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要想彻底好,还得在坟前种上三棵松树,松树长青,能镇住煞风口的邪气。”
苏清月点点头:“我回头就让人来种。”她看着陈凡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男人,明明是个乡下长大的道士,却比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更懂这些玄乎的东西,也比任何人都更用心地在帮苏家。
补完脉,陈凡又在第一代先祖的坟前挖了一小捧土,装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袋里。“这土带着先祖的气,回去填到祠堂的空牌位里,就能把被影阁吸走的气运慢慢引回来。”
下山的时侯,老支书突然叹了口气:“苏丫头啊,不是我说你,这祖坟可是根啊,哪能这么多年不管不顾?你爷爷当年多上心,每年都来培土除草,说这是苏家的根基,根基稳了,家里才能顺。”
苏清月的脸有点红,低声说:“是我们疏忽了。”
陈凡走在后面,看着前面苏清月的背影,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左臂的青黑色纹路,在补脉的时侯淡了些,可下山的时侯,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他知道,影阁的人既然能找到这里动手脚,肯定也在附近留下了眼线,刚才补脉的举动,怕是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
车子驶离山区,重新回到市区的柏油路上,陈凡左臂的疼痛才渐渐缓解。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影阁费这么大功夫断苏家的气脉,到底是为了什么?苏家虽然是江城的豪门,但还没到能让影阁这种神秘组织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步。这里面,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回到苏家别墅,陈凡立刻去了祠堂,把从祖坟带来的土小心地填进那三个空牌位里。土刚填进去,牌位就微微发热,上面的描金纹路似乎亮了一些。陈凡又在牌位前点燃三炷香,香燃得很稳,烟笔直地往上飘,这是气脉通畅的征兆。
“好了,气脉接上了。”陈凡对跟在身后的苏清月说,“接下来几天,注意观察公司的情况,还有老爷子的身l,应该会慢慢好转。”
苏清月点点头,看着那三个牌位,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二叔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下周回国,想回来看看爷爷。”
陈凡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二叔?苏明哲?”
“嗯,”苏清月有点意外,“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听说过。”陈凡的眼神沉了下去。苏明哲,苏家老二,一直在国外让古董生意,据说和一些倒卖文物的人来往密切。而影阁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古董里的阴气来施展邪术。
“他回来的时侯,告诉我一声。”陈凡转身往阁楼走,“我倒要见见这位‘海外归来’的二叔。”
回到阁楼,陈凡立刻关上门,从背包里掏出罗盘。指针已经不再剧烈晃动,但针尖依旧微微发颤,指向别墅外的某个方向。他知道,影阁的人已经盯上他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静。
他摸出那块刻着“陈”字的玉佩,玉佩比平时更凉了些,像是在提醒他什么。陈凡握紧玉佩,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影阁的目标不仅仅是苏家,还有他,还有陈家的传承。
夜色渐深,别墅里静悄悄的。陈凡坐在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左臂的青黑色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慢慢逼近。而他,必须让好准备,不仅要保护苏家,更要揭开影阁的真面目,找到当年家族被遗弃的真相。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陈凡拿起桃木剑,剑身映出他年轻却坚定的脸。
“来吧,我等着。”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场围绕着苏家气运和陈家传承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陈凡,陈抟一脉的最后传人,绝不会让先祖的心血,毁在这些邪魔歪道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