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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亮恢复的速度会很快,苍白的小脸终于透出了健康的红晕,她能吃一些软烂的流食。
江临抬着精心熬制的鸡茸粥,小心翼翼地吹凉喂到女儿嘴边。
“张嘴,啊——”江陵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小月亮乖乖地张开小嘴,吞下温热的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陵,这个之前在医院里冷冰冰的医生叔叔,突然变得好奇怪。他会整天守在她床边,说话轻声细语,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还会笨拙地给她讲故事喂她吃饭,就像、就像她想象中的爸爸一样。
可她没有爸爸呀!妈妈说过,他不是她爸爸!
而且妈妈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在病房里,即使生病了也一定会来看她的!
肯定有猫腻!
她歪着脑袋,问道:“医生叔叔,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呀?”她圆圆的眼睛一转,略有些审视的意思,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电视新闻里说的那种黑心医生呀?先把妈妈卖了,现在又要来卖小月亮?”
黑心医生?卖妈妈?卖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江陵看着女儿那双纯净又带着审视的眼睛,嘴里泛起酸涩。他缺席了她整整五年的成长,错过了她所有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光,在她生病时还冷冰冰的对她。
他放下粥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叔叔不是坏人,更不会卖你和妈妈,叔叔是”
是什么?
是爸爸。
江陵顿了顿,“爸爸”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叔叔是你妈妈的朋友。以前叔叔做错了一些事,没有照顾好你们。现在,叔叔想好好照顾小月亮,你能给叔叔一个机会吗?”
小月亮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大眼睛里依旧有疑惑,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临近元旦,天气格外寒冷。但正午时分,久违的太阳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慷慨地将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带来一丝虚假却珍贵的暖意。
孙主任看着小月亮的检查报告,笑着宣布:“小月亮恢复得不错,今天天气好,可以穿上厚衣服,去楼下透透气,晒晒太阳,时间别太长就行。”
这对在病房里憋了太久的小月亮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江陵给她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毛茸茸的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他推着轮椅,走进了医院后方小花园。
江陵推着她,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慢慢走着,低声给她介绍着光秃秃的树枝是什么树。
小月亮的目光忽然定住,小手猛地抓紧了轮椅的扶手,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尖利地喊了出来:
“妈妈!”
江临的心猛地一跳,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苏禾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她微微仰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光秃秃的树枝,整个人像一尊没有灵魂的冰雕。
听到那声尖锐的呼唤,她空洞的眼神缓缓地转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江陵推着女儿,快步走向苏禾。
苏禾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裹得像个小粽子、正激动地向她伸出手、脸上挂着泪痕的小女孩,她微微蹙起眉,似乎在努力辨认,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只有一片纯粹的陌生。
“妈妈!妈妈!小月亮好想你!”小月亮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苏禾放在膝上、冰凉的手,声音委屈又依恋:““小月亮醒了!小月亮很乖!医生伯伯说小月亮好了!妈妈你看!小月亮在这里呀!”
苏禾怔怔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又看看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你妈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月亮看着妈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抱住自己、亲亲自己,激动和喜悦一点点褪去,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带着受伤的哭腔:“妈妈你不认识小月亮了吗?你是不是不要小月亮了?”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在苏禾的心上,也扎在江陵的心上。
江陵蹲下身看着苏禾茫然无措的脸,声音低沉而缓慢,既是对小月亮说,也是在对苏禾解释:“妈妈生病了。她现在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是暂时不记得小月亮了。”
他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也覆在苏禾冰凉的手背上,形成一个奇异的连接:“妈妈的心,永远都记得小月亮。只是她现在需要时间,等她的病慢慢好起来,她就会想起小月亮,小月亮要耐心一点,陪着妈妈,等她想起来,好不好?”
小月亮没有再哭闹,紧紧抓着苏禾的手,依恋地靠在轮椅扶手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妈妈,小声地、带着委屈和期盼地重复着:“妈妈,小月亮等你,小月亮乖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