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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晚格外沉闷,江陵小心翼翼合上病房的门,苍白的节能灯拖长他疲倦的身躯,他空洞看向窗外,细密的雪花在空气中凌乱,苏禾仍然杳无音讯,希望在一点点变渺茫,他的心也被一点点冰冻。
他像一缕幽魂飘向办公室。
“哎我听说急诊送来一个落水的女人,深度昏迷,也是遭罪。”
“是啊,急诊那边也头疼,查了好几天了,一点线索没有。”另一个医生接口道:“不过说起来,那女人,仔细看好像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办公室里的值班医生在絮絮叨叨的闲聊。
“哎呀!”实习的男医生猛得拍案而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个女儿有凝血障碍的苏小姐,她女儿还住在我们科室呢!”
江陵的心骤然一阵,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他猛然闯进办公室,健步走到说话的医生面前:“你说什么女人?在哪里?”
实习医生被吓了一跳:“神经外科icu溺水撞了头深度昏迷”
江陵还没等他说完,风一般冲了出去。
他莽撞的冲到神经外科护士站,声音颤抖地要求查看那个无名氏病人。
苏禾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插着管子,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江陵死死抓着窗框,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还活着!
但她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比女儿的状况好不了多少。
神经科的医生告诉她,苏禾的头部受了剧烈的撞击,虽然过了三天,但还存在脑积水,情况不容乐观,何时能苏醒更是未知数
刚燃起零星的希望之火又被瞬间扑灭,心疼和愧疚又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还活着,却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和未知的命运。
从这天起,江陵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奔波在两个科室间。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和人脉,苏禾的治疗被列为最高优先级。
骨髓配型成功的报告,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刺破了阴霾。
“小江啊,配型结果非常理想!你的造血干细胞是救小月亮的最佳选择!”孙教授的声音带着激动。
江陵拿着那份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上面冰冷的”匹配成功”的字样,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孙老师,手术还请您亲自操刀。”
孙主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眼中那份深沉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恳求,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亲自做。孩子的情况撑不了多久了,手术必须尽快。明天下午吧,不能再拖了。”
“明天下午”江临喃喃重复着,心沉甸甸的。
——
夜间,万籁寂静。
江陵穿着无菌隔离衣,坐在苏禾的病床边,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刺耳,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将她纤细无力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厚温热的掌心里。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两人交握的手,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疲惫,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苏禾,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瞎、聋子!”
“恨了你五年,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你,用最难听的话羞辱你,把你当成自甘堕落、背叛感情的贱人,却不知道你为了我断了手为了我们的女儿吃尽了苦头”
“在绑匪面前我竟然、竟然选了放弃你”
“还好、还好你还在,还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明天明天我要给她做骨髓移植孙老师主刀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你醒来好不好?看看我,骂我、打我,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醒来,看看我们的女儿,她那么像你,她需要你,我也”
窗外,漫天的雪花将整座城市笼罩,低沉沙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紧紧抓着苏禾的手,仿佛那是连接两个濒危生命的唯一纽带,是支撑他度过这漫漫长夜、迎接未知明天最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