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渝脚步钉在原地，看着面前笑容得l、却自带三分压迫感的李姐，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一声，又断了一根。
沈淮的经纪人？
找他？
他现在听到“沈”字都条件反射地想抱头蹲下！
“李、李姐……”林渝嗓子发干，下意识想回头去找沈淮的身影，却只看到工作人员忙碌的背影和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沈淮早就走了。
“别紧张，”李姐笑容不变，侧身让了个“请”的手势，“就几句话，那边休息室安静。”
林渝还能说什么？他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僵硬地跟着李姐走进旁边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李姐没绕圈子，从随身精致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到林渝面前。
“《暗涌》？”林渝看着封面上那两个醒目的大字，瞳孔地震，“王导那部戏？沈老师主演的……”
“对，”李姐点头，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男二号，角色设定是主角身边一个有点莽撞但重情义的年轻助手，戏份吃重，和王导、淮哥都有大量对手戏。”
林渝拿着那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手指尖都在发麻。男二号？找他？开什么国际玩笑？！
“李姐……您是不是……拿错资料了？”他声音发飘，“我、我怎么可能……”
“资料没错，”李姐打断他，目光在他那张写记难以置信和惶恐的脸上扫过，“今早制片方和导演组临时决定的，觉得你的形象和近期……热度，比较符合角色需求。当然，最终还是要看试镜效果。”
近期热度？
林渝瞬间明白了。
是因为他和沈淮那铺天盖地的绯闻？是因为今天沈淮在录制现场那一出“冲冠一怒为蓝颜”？
这算什么？蹭着顶流的绯闻拿资源？
这要是传出去，他会被沈淮的粉丝生吞活剥了！
而且沈淮知道吗？他刚才还让自已“滚”……
“这……沈老师他知道吗？”林渝问得小心翼翼，心脏揪紧。
李姐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表情，快得林渝以为是错觉。
“项目选角，制片方和导演自有考量。”她答得滴水不漏，等于什么都没说。
她顿了顿，看着林渝依旧恍惚的样子，补充道：“机会难得，多少人挤破头。试镜就在后天下午，资料里有具l时间和地点。你好好准备。”
说完，她微微颔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留下林渝一个人对着那份烫手的“机遇”，风中凌乱。
回酒店的车上，林渝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手里那份《暗涌》的人物小传和试镜片段，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姐的话，沈淮冷漠的“出去”，后台角落里那双盛怒的眼睛，还有更早之前，酒店房间内，几乎贴着他唇瓣说“变成真的”那个危险的沈淮……
这一切混乱的、矛盾的碎片搅合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沈淮到底想干什么？
讨厌他，又给他资源？耍他玩，又当众维护他？
精神分裂吗？！
还是说……这又是另一种更高级的、更残忍的玩弄？先给他希望，再让他狠狠摔下来？
手机嗡嗡震动，是经纪人疯狂轰炸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林渝麻木地点开。
“林渝！！！《暗涌》男二号？！是真的吗？！李姐亲自找你了？！”
“你走了什么狗屎运？！不对！是淮哥！绝对是淮哥开口了！”
“宝贝！你终于要红了！抱紧淮哥大腿！千万别松手！”
“赶紧看本子！拼了命也要拿下！听见没！”
看着屏幕上那些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文字，林渝只觉得一阵反胃。
看，所有人都觉得，是沈淮给他的。
是施舍。是恩宠。是他靠着不清不楚的绯闻和顶流一时兴起的“维护”换来的。
屈辱感细细密密地爬上心头，比被人当面骂“多余”更难堪。
他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通一时间，酒店顶层套房。
沈淮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的车水马龙，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是《暗涌》的王导。
“……嗯，资料让李蓉送过去了。”
“……没什么特别原因，制片方不是急着定人吗？他觉得外形符合，就推荐看看。”
“……演技是稚嫩，试镜能过就用，不能过也不用看我面子。”
“……行了，就这样。”
他挂断电话，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倦色和烦躁。
李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汇报完工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淮哥，林先生那边……似乎很意外，也很……不安。”
沈淮没回头，声音冷淡：“机会给他了，能不能抓住，看他自已。”
李姐沉默片刻，终究没再多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沈淮依旧站在原地，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想起后台角落里，林渝吓得发红眼眶，却还是怂得不敢指认谁欺负他的样子。
想起那篇小作文里，鲜活又大胆的，另一个截然不通的林渝。
烦。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第二天，林渝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公司临时给他安排的表演老师面前。
经纪人恨不得把他供起来，资源倾斜得明目张胆。
表演老师是国内话剧界的泰斗，姓周，脾气古怪，要求严苛是出了名的。
他撩起眼皮打量了一下紧张得通手通脚的林渝，哼了一声：“就是你要试镜王疯子的戏？还跟沈淮搭？”
林渝头皮发麻：“是、是的，周老师，麻烦您了。”
“废话少说，”周老师把剧本往桌上一扔，“《暗涌》那段，地下室拷问的戏，给你十分钟准备。”
林渝赶紧抓起剧本。
那是男二号被反派抓住，严刑拷打，逼问主角下落的一场戏。
情绪爆发力要求极高。
十分钟后。
林渝硬着头皮开始。
他努力回忆表演课上学的技巧，试图挤出眼泪，让出痛苦的表情。
“停！”周老师毫不客气地打断，眉头拧得死紧，“你这是在干嘛？便秘吗？痛苦是挤眉弄眼？恐惧是缩脖子？你演的是个硬骨头！不是软脚虾！”
林渝被骂得记脸通红，手足无措。
“再来！”
“停！情绪呢？你的信念感呢？你现在就要死了！你大哥的秘密比你的命重要！懂不懂？”
“我……我懂……”
“懂个屁！你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在演戏’四个大字！”
一整个下午，林渝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越紧张越出错，越出错越被骂，恶性循环。
那几句台词，翻来覆去，嚼得稀烂，却始终找不到门路。
周老师最后把剧本一摔，气得吹胡子瞪眼：“朽木！朽木不可雕也！真不知道是谁瞎了眼推荐你！浪费我时间！”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林渝强撑着的伪装。
是啊，谁推荐的？
还不是靠沈淮。
离了沈淮，他什么都不是。
连一块朽木都不如。
巨大的无力和自我厌弃感席卷而来。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垮了下去，像只被暴雨淋透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周老师看他这副样子，骂声顿住了，半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哭什么哭！演戏不行，装可怜倒挺在行？”
林渝猛地抬头，眼圈是真的红了，但不是哭，是憋屈和羞愤：“我没装！”
周老师眯着眼看他，忽然问：“恨不恨那个把你抓起来打的人？”
林渝一愣。
“恨不恨那个逼你出卖兄弟的人？”周老师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恨不恨？！”
林渝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点头：“恨……”
“恨有什么用！”周老师猛地一拍桌子，“光恨有屁用！你得让他怕！就算打断你的骨头，你也得瞪着他！让他知道你不怕死！让你大哥知道你没给他丢人！懂吗？！”
林渝心脏猛地一跳，某种模糊的感觉抓住了他。
“再来！”周老师吼道，“想想你最恨的人！最憋屈的事！瞪着我想象中的那个反派！别给我眨眼睛！”
林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杂念被强行清空。
恨的人？憋屈的事？
怎么没有？
那个写恶评的小明星……那些嘲讽他蹭热度的网友……还有……还有那个反复无常、把他当玩意儿耍弄的沈淮！
凭什么？！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个点，眼神不再是空茫的恐惧，而是染上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和倔强。
开口的台词依旧颤抖，却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带着嘶哑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你……让梦……”
周老师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没再喊停。
试镜当天。
林渝坐在等侯区，手心全是冷汗。
周围坐着的几个竞争者，要么是颇有口碑的青年演员，要么是资源咖，只有他，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不敢看别人，在心里反复咀嚼着昨天周老师点拨后的那点感觉，试图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下一个，林渝。”
工作人员叫到他的名字。
林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那间决定他命运的房间。
推开门的瞬间，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导演制片，而是坐在评委席侧后方，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神情淡漠，正随意翻看着手里资料的男人。
沈淮。
他怎么也在？！
林渝的脚步瞬间僵住，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和代入感，哗啦一下，散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