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深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玉簪固定着,面容温和,眼神却很锐利,腰间系着一块青色的玉带,走起路来步伐稳健,一看就是常年在王府打理事务的人。
沈忠在看见中年男人走出来时,忙上前行礼,和对待沈清辞的轻视不通,姿态记是恭敬,“忠叔,我奉我家主母之名,将沈清辞公子送过来。”
沈忠示意沈清辞下马车,沈清辞下马车后看向忠叔,微微躬身。
忠叔上下打量了下沈清辞,心觉,这公子到不像是和沈氏和柳氏那一路的货色,他点点头,声音依旧平淡:“沈公子,请随我来。
忠叔引着沈清辞穿过摄政王府的朱红大门时,门檐上的铜铃被风拂过,发出一声清越却透着冷意的轻响。
王府的甬道是用金砖铺就的,历经岁月打磨,泛着温润的光,却也凉得刺骨。
忠叔走在前方,深蓝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地砖,没有半分拖沓,沈清辞跟在后面,能清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响,除此之外,再无半分人声——连洒扫的仆役都不见踪影,只偶尔从回廊转角处瞥见一抹灰衣,不等他看清,那人便已躬身退入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摄政王府规矩多,”走至一处雕花廊柱前,忠叔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沈清辞,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提点的意味,“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瞧,西厢房虽偏,却也清净,公子安分住着便好。”
沈清辞微微颔首,刚要开口说“多谢忠叔提点”,便听见前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庭院的寂静。忠叔的神色瞬间变得恭敬,抬手示意沈清辞稍侯,自已则先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轻轻叩了叩门环。
“进。”
门内传来一个男声,低沉冷冽,像寒冬里的冰棱,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他看见忠叔推门而入,侧身站在门旁,而后便听见忠叔恭敬的声音:“主上,沈清辞公子已带到。”
片刻后,门内传来“让他进来”的指令,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沈清辞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沈清辞迈着步子走进去,前厅极大,屋顶的梁木上雕着繁复的云纹,正中悬挂着一块黑漆匾额,上面用金粉写着“政通人和”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
厅内站着三个人,皆是身着青色或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萧玦的幕僚,此时他们都停下了说话,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沈清辞身上,有探究,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视。
而坐在前厅主位上的,便是摄政王萧玦。
沈清辞的目光只敢匆匆扫过一眼,便立刻垂了下去,可那一眼的印象,却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萧玦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祥云,腰间系着一条墨玉腰带,上面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白玉佩,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玉佩轻轻晃动,却听不到半分声响。
他的头发用一根赤金冠束起,额前没有半丝碎发,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眉骨高挺,眼窝深邃,一双墨色的眸子像是寒潭,不起半点波澜,却能轻易看透人心。此时他正捏着一份奏折,指尖泛着冷白,指节分明,光是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气压低得喘不过气。
“主上,这边是沈清辞公子。”忠叔再次开口,姿态更加恭敬。
沈清辞依着礼数,缓缓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却不谄媚:“草民沈清辞,见过摄政王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只是微微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厅内的氛围太过压抑,萧玦身上的气场太强,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
然而,他躬身许久,都没听见萧玦的回应。厅内静得可怕,只有幕僚们轻微的呼吸声,还有萧玦翻动奏折的“沙沙”声。沈清辞的后背渐渐渗出冷汗,手指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萧玦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而后才缓缓抬眼,目光在扫过沈清辞一顿,他没想到沈清辞的样貌会如此令人惊艳,随后他冷笑声,心道想必是沈氏故意的,找个模样好的。
萧玦的冷笑落在空荡的前厅里,像一片碎冰砸在金砖地上,细微却刺耳。沈清辞垂着头,能清晰听见那笑声里的轻蔑,后背的冷汗又多了几分——他猜得出,萧玦定是知道他是被安排过来的眼线。
“北境军饷的事,”萧玦没再看沈清辞一眼,指节叩了叩桌案上的奏折,目光转向为首的幕僚周先生,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昨日说的那批粮草,三日之内必须运到雁门关,若是误了时辰,你知道该怎么办。”
周先生躬身应下,声音带着几分敬畏:“臣明白,已让人快马去催,绝不会误了军期。”
另一位幕僚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文书:“殿下,这是江南盐税的核查结果,盐运使李大人那边……似乎有克扣的迹象。”
“李嵩?太后的表亲?”萧玦接过文书翻看着,墨色的眸子沉了沉。
“是,”幕僚点头,“他仗着太后的关系,在江南私设盐场,百姓怨声载道,地方官不敢上报。”
萧玦的手指在文书上停住,指腹摩挲着纸上的墨迹,半晌才冷笑一声:“太后倒是会用人,把自已人安插在这么肥的位置上。传我令,让御史台弹劾李嵩,查抄他的私产,若是太后过问,便说我是按律办事。”
“王爷,这样会不会得罪太后?”周先生有些担忧,“毕竟李嵩是太后的表亲,若是闹大了,恐怕……”
“按律办事,何惧之有?”萧玦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太后想借人来探我的底,我便先拿她的人开刀,让她知道,这朝堂不是她的后花园。”
这话像是说给幕僚听,又像是故意说给沈清辞听——沈清辞垂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心里清楚,自已不过是萧玦和太后博弈的一枚棋子,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却要承受这无形的压力。
萧玦处理完幕僚的事,才终于想起厅里还有个“外人”。他抬眼,目光再次扫过沈清辞,像是在看一件碍事的物件,语气冷得没有半分温度:“忠叔。”
“老奴在。”忠叔立刻上前,躬身待命。
“把他安置在后院西厢房,”萧玦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派两个婆子看着,别让他往前面凑,污了前院的地。若是他敢乱跑,就把他锁在房里,不用来报我。”
“是,主上。”忠叔应下,转身对沈清辞让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沈公子,跟老奴走吧。”
沈清辞没有多言,只是再次躬身,对着萧玦的方向行了一礼,而后跟着忠叔走出了前厅。刚踏出朱漆大门,前厅里便传来萧玦的声音,依旧冷硬:“继续议南境赈灾的事,把方案再改改,要确保粮款能落到百姓手里。”
幕僚们的应答声渐渐被庭院的寂静淹没,沈清辞跟着忠叔往王府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