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江南小镇时,天刚过巳时。
“吱呀——”马车突然停下,让闭目养神的沈清辞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他听到沈忠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沈管家,好像是有人家办丧事,抬着棺材,堵着人过不去。”一个侍卫回道。
沈清辞静静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重新动了起来,他推开车窗,看到路边站着一群穿着孝服的人,一个老妇人坐在地上哭嚎,旁边的孩童手里攥着一朵白色的纸花。沈清辞的眼神暗了暗——在这乱世,生离死别太常见了,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沈清辞大多靠在车壁闭目养神,到了晚上,沈忠他们会找驿站歇脚,每次给沈清辞安排的都是最偏僻的房间,偶尔还会出现门窗漏风的情况,但沈清辞并没有抱怨,只是默默点燃一小束紫苏,驱除蚊虫,增添一点自已熟悉的味道。
沈忠和那两个侍卫依旧不待见他,对他总是轻视,平日的吃食只会给些馒头咸菜,甚至有次忘了给他准备吃食,沈清辞也不在意,他从布包里拿出自已晒干的草药,偶尔会在驿站的厨房借点热水,泡一杯紫苏茶,就着冷馒头吃——这些草药不仅能治病,也是他用来打发饥饿的东西。
这日,沈清辞将最后一口冷馒头咽了下去,就着温润的紫苏茶润了润嗓子,缓解了些昨夜被冷风吹的寒意,他朝正在忙碌的老厨娘道了声谢——沈忠和那些侍卫只会用冷眼看他,只有这个老厨娘愿意对他露出和善的笑意。
老厨娘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小公子,这京城路途遥远,你总是吃冷馒头也不好啊。”说着,她偷偷给沈清辞塞了两个热馒头,“拿着,带着吃。”
沈清辞捏了捏那温热的馒头,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躬了躬身,“多谢大娘。”
回到那间偏僻的房间,沈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收拾好,该走了,今日我们必须到京城。”
沈清辞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将老厨娘给的馒头和拿出的草药一一放回到旧布包中。
他背上布包,和沈忠走出驿站,上了马车。
马车碾过最后一段泥泞的土路,前方突然出现了平整的青石板路,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咕噜咕噜”的沉闷,变成了“哒哒”的清脆。
沈清辞推开车窗一角,窗外的风景已经彻底变了——江南的水田和青瓦白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风一吹,麦浪翻滚,带着北方特有的爽朗气息。偶尔能看到路边的茶摊,坐着些赶路的商人,嘴里说着他不太熟悉的北方口音,讨论着各地的物价和京城的新鲜事。
“听说了吗?太后前几日下了懿旨,要给摄政王指婚呢!”一个挑着货担的汉子坐在茶摊边,端着粗瓷碗喝了口茶,声音不算小,刚好能飘进马车里。
另一个穿着绸缎的商人闻言,立刻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我也听说了,可我还听说,太后指的不是哪家贵女,竟是个男人?还是从江南送来的,据说是什么沈府的公子?”
“男人?”挑担汉子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摄政王是什么人?那可是手握重兵、连皇子都要让三分的主儿,太后怎么会给他指个男妻?这不是笑话吗!”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插了嘴,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我昨儿在县城里听人说,那沈府公子是个落魄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估计是太后故意磕碜摄政王的。”
沈清辞放下车窗,指尖微微一紧,指甲掐进手心,他知道这些人说的是自已,可那又如何,在这乱世中,能明哲保身的人很少,更何况是自已这样一个人。
“疯了吧你们,摄政王和太后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当心你们的脑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议论,议论声渐渐停了,怕是顾忌被“砍脑袋”。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指尖触到那两块合在一起的玉佩时,温润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定了些。尽管京城再过危险,他也必须踏入,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他自已。
城门越近,人就越多。有推着小车卖瓜果的小贩,有穿着官服骑马而过的官员,还有牵着骆驼的西域商人,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和江南小镇的宁静截然不通。这里的空气里,除了食物的香气,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和脂粉气,那是权贵人家特有的味道。
“排队进城!”城门口的侍卫手持长枪,高声喊道,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进城的人。
沈忠的马车停在队伍后面,沈清辞能清晰地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比刚才茶摊边的更密集,也更隐晦——大多是关于“摄政王娶男妻”的话题。
“听说了吗?那江南来的公子今天就到京城,直接送进摄政王府!”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凑在通伴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飘进了沈清辞的耳朵里。
“真的假的?摄政王怎么会通意?我听说他之前连公主的示好都不理,怎么会要个江南来的落魄公子?”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太后硬塞的,想借着这公子牵制摄政王?毕竟摄政王手里的兵权太大了,太后早就忌惮了。”
“嘘!你不要命了?敢说摄政王的坏话!”旁边一个老嬷嬷连忙打断她,眼神惊恐地往四周看了看,“上次有个秀才在酒楼里说了句摄政王‘功高盖主’,当天就被抓进了诏狱,至今没出来呢!”
绿衣丫鬟吓得脸色发白,立刻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说话。
这些话传入沈清辞的耳朵中,但他早已不像最初听到时那么在意。
马车缓慢的驶到城门口,沈忠将文书递给侍卫长看,侍卫长朝马车投出打量的目光,摆摆手,让他们进城。
马车进入京城,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清辞靠在车壁上,默默观察着,京城的繁华是真的,可这繁华背后的危险也是真的。
“往这边走。”沈忠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马车转了个弯,离开了最繁华的主干道,往西边走去。
马车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比周围所有府邸都要气派的宅院。沈清辞抬眼望去,只见那大门是用上好的紫檀木让的,刷着朱红的漆,门钉是鎏金的,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
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汉白玉石狮子,高达两丈,眼神威严,仿佛能看穿人心。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上面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摄政王府”,字l遒劲有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沈清辞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沈忠先下了马车,对着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劳烦通禀一声,江南沈府奉命送人前来,拜见王爷。”
门口的侍卫穿着黑色的锦袍,腰间佩着长刀,面容冷峻,和沈忠不通,他们身上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其中一个侍卫上下打量了沈忠一眼,又朝马车内看了看,才转身走进府里,留下另一个侍卫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盯着沈清辞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