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风波看似以温知意“自愿”嫁入翊王府告终,但回到相府后,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柳氏撕下了所有伪装,看向温知意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她虽不明白这傻子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还敢反咬一口,但绝不会让她好过。温衡对温知意更是厌弃到了极点,觉得她不仅丢人现眼,还在御前给相府惹下疑云,连半分嫁妆都懒得为她准备。
于是,温知意被彻底软禁在了那间破败小院,直到大婚之日。
没有添妆,没有祝福,没有姐妹依依话别,甚至连像样的梳头嬷嬷都没有。
大婚当日清晨,只有一个柳氏派来的、满脸晦气的嬷嬷,拿着一件不知从哪个成衣铺子买来的、连尺寸都不太合身的劣质大红嫁衣,和几件镀金却已发黑的头饰,粗暴地扔给她。
“赶紧换上,花轿一会儿就到门口了。别磨磨蹭蹭,误了时辰你可担待不起!”嬷嬷语气极冲,说完便嫌弃地退到门外,仿佛多待一刻都嫌脏。
温知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套寒酸至极的嫁衣。料子粗糙,刺绣歪扭,颜色刺眼,与她曾在宫宴上见过的温婉柔那些华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沉默地自己穿上嫁衣,宽大的袖口和裙摆更显得她身形瘦弱。她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自己将长发绾起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插上那几件劣质头饰,连盖头都是一块红布勉强充数。
没有胭脂水粉,她便用指甲轻轻掐了掐唇瓣和脸颊,让其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不至于太过苍白骇人。
当那顶同样简陋、连轿帷都洗得发白的小花轿停在相府最偏僻的侧门时,温知意自己掀开破旧的帘子,弯腰坐了进去。
没有鞭炮,没有喜乐,没有送亲的队伍。只有几个相府派来的、一脸不情愿的粗使婆子和小厮抬着轿子,以及……一抬轻飘飘的、寒碜得可怜的所谓“嫁妆”。
那是柳氏随手塞进来的几匹陈旧布匹和一些压箱底的不值钱玩意儿,意在极尽羞辱。
花轿摇摇晃晃地穿过京城街道。
外面依稀传来百姓的议论声。
“这是谁家嫁女啊?这么寒酸?”
“嘘!是丞相府那个傻嫡女,嫁给翊王爷!”
“我的天……这、这也太……相府就这么打发嫡女?”
“呵,你懂什么,嫁过去也是守活寡,有什么好准备的……”
“可惜了,听说那翊王虽然……但好歹是王爷啊……”
轿内的温知意,脊背挺得笔直,盖头下的面容一片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议论都与她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下。
外面异常安静,预想中的锣鼓喧天、宾客迎门的热闹景象并未出现。
轿帘被粗鲁地掀开,一个婆子没好气地道:“到了,下来吧!”
温知意自己扶着轿辕,缓缓走下。红盖头遮挡了视线,但她能感受到周围的冷清。空气中没有喜庆的味道,只有一种深宅大院特有的、冷寂的肃穆感。
她所能看到的有限地面,干净整洁,却不见半点红毡或花瓣。
没有喜娘搀扶,没有鞭炮齐鸣,甚至没有几个围观的下人。
只有一个穿着王府侍卫服饰、面容冷硬的男子上前,声音平板无波,不带丝毫情绪:“王妃娘娘,请随属下入府。”
他的称呼是“王妃”,却无半分恭敬,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温知意沉默地跟着他。她能感觉到,身后相府的下人几乎是立刻就将那抬寒酸的“嫁妆”卸下,然后如同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地抬着空轿子离开了。
踏进翊王府的大门,那股冷清感愈发明显。
府邸很大,亭台楼阁看得出曾经的恢弘气象,但处处透着一股人烟稀少的冷寂。廊下偶尔有几个下人走过,皆是步履轻缓,面无表情,看到她这个穿着嫁衣的新娘,眼中连一丝好奇或惊讶都没有,只是漠然地行礼,然后迅速避开。
仿佛她的到来,与往常并无任何不同。
没有拜堂。
侍卫直接引着她,穿过一道道回廊,走向王府深处。最终,在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王妃娘娘,这便是您的居所‘静心苑’。王爷吩咐了,您今日劳累,可直接入内休息。若有需要,可唤院内丫鬟。”侍卫说完,行了一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将她独自一人留在院门口。
温知意站在那儿,看着院门上那三个略显陈旧的字匾——“静心苑”,倒真是……名符其实的“静”。
她抬手,自己掀开了那块粗糙的红盖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打扫得还算干净,但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空旷冷清的院子。院里站着两个穿着二等丫鬟服饰的少女,见到她自己掀了盖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便收敛起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奴婢春晓/夏荷,见过王妃娘娘。”
态度不算怠慢,却也绝无热情,只有疏离的恭敬。
温知意目光扫过她们,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自己提着那身不合身的、拖地的嫁衣裙摆,迈步走进了正房。
新房之内,同样简单。一张拔步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梳妆台上连盒像样的胭脂都没有。桌上倒是摆着几样简单的点心和一个酒壶,算是合卺酒的象征。
但,新郎官显然不会来了。
温知意走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合卺酒。酒液清冽,她仰头,一饮而尽。微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这满室的清冷。
她放下酒杯,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个穿着劣质嫁衣、脸色苍白却眼神异常冷静的自己。
没有委屈,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失望。
这一切,早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已预料到了。
这场婚礼,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戏码。
但,戏已开场,她便不会退缩。
这里再冷清,也比那吃人的丞相府干净。
温知意抬手,开始自己拆卸头上那些沉甸甸却毫无价值的发饰。
一双纤纤素手,动作稳定而利落。
从今日起,她是翊王妃。
也是这冷清王府里,唯一的、全新的女主人。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至少,她走出了第一步。
夜,悄然降临,将静心苑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新房内一点孤灯,映照着新娘独自端坐的、挺得笔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