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翠儿,院内暂时恢复了安静。
温知意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尝试运转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内息。然而,这具身体不仅虚弱,经脉也似乎滞涩不通,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着,原主的痴傻恐怕也与此有关。
仅靠那点劣质伤药,恢复太慢,且极易留下病根。她必须尽快弄到一些像样的药材,至少先调理好身体,疏通部分经脉。
记忆中,原主的外祖父,似乎是位颇有名望的大夫,在原主母亲去世后,也曾想接原主离开,却被丞相温衡以“相府嫡女岂能流落在外”为由拒绝,只每年偷偷托人送些东西进来,却也大多被柳氏截留。原主外祖家似乎就在京城,开着一间不大的医馆。
或许……可以想办法出去一趟。
只是这丞相府高门大院,她一个备受冷落的嫡女,想正大光明出去难如登天。
温知意目光落在后院那堵斑驳的旧墙上。记忆里,原主小时候似乎曾为了追一只蝴蝶,从墙角一个被野狗刨松的狗洞钻出去过……
夜色渐浓,月黑风高。
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到相府最偏僻的后院墙角。那里杂草丛生,果然有一个不甚起眼的破洞,被乱草遮掩着。
温知意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俯身钻了出去。冰冷的夜风拂面,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
根据模糊的记忆和路牌,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巡夜的更夫,朝着记忆中医馆的方向摸索前行。京城夜晚的街道并不算完全寂静,偶尔有马车驶过,灯笼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她必须尽快找到药材并返回,否则天一亮就麻烦了。
就在她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即将转入另一条街道时——
拐角处,一辆马车正静静停靠,车身低调却难掩奢华。而温知意心思都在寻路上,一时不察,脚步又因虚弱而有些虚浮,竟直直地撞上了马车旁一个看似轮椅的物件!
“唔!”温知意猝不及防,额头原本就受伤的地方再次被磕碰,痛得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去。
同时,轮椅上的人似乎也受到了冲击,车身微微一晃。
“放肆!”
“保护王爷!”
几声低沉的厉喝瞬间响起,冰冷的长剑在月光下划出森寒的光芒,眨眼间便有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将温知意和那轮椅团团围住,浓烈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知意心中一凛,强稳住身形,按住抽痛的额角,抬眼看去。
月光和远处灯笼的光线交织,落在那轮椅上的男子身上。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墨发以玉冠束起,面容俊美绝伦,却如同覆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冷硬和疏离。尤其那双眼睛,正冷冷地朝她看来,眸色深沉似夜,里面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的膝上盖着一张厚厚的绒毯,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其下的双腿轮廓似乎有些异常。
王爷?轮椅?
电光火石间,温知意搜索着原主零碎的记忆。当朝陛下胞弟,战功赫赫却因重伤残疾,常年乘坐轮椅,性情阴鸷冷漠,权倾朝野的……翊王萧煜?
竟然撞上了这位煞神!
温知意心底暗叫一声倒霉。第一世为人,她深知这类位高权重且身体残疾之人,心思往往更为敏感难测,尤其忌讳他人注视或触碰其残疾之处。
而她,不仅撞了他的轮椅,恐怕还惊扰了他。
“惊扰王爷,民女并非有意,请王爷恕罪。”温知意迅速低下头,压下所有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依着记忆里的规矩福了一礼。只是她身体虚弱,这一礼行得有些摇晃。
萧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眼前的少女衣着朴素到近乎寒酸,身形瘦弱,额角还包着一块渗血的粗糙布条,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在刚刚抬眼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快的冷静和锐利,绝非普通女子该有的眼神,更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
而且,她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和药味。
“并非有意?”萧煜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如同冰珠落玉盘,冷得没有一丝情绪,“夜深人静,形迹可疑,冲撞王驾。一句并非有意,就想揭过?”
他身后的侍卫手中长剑又逼近了几分,剑锋的寒气刺激着温知意的皮肤。
温知意心中念头急转。硬碰硬绝对不行,示弱求饶恐怕更会引起这位冷面王的怀疑和厌恶。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目光坦然地迎上萧煜冰冷的审视,只是刻意让眼神显得更加疲惫和惶恐些:“回王爷,民女家中有人急病,不得已深夜出门寻医问药,心中焦急,方才不慎冲撞,确乃无心之失。王爷若不信,可派人随民女去前面济世堂药铺求证。”
她报的是外祖父家医馆的名字,也算半真半假。
萧煜面无表情,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的心上,带来无形的压力。
就在气氛凝滞到极点时,马车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官服、看似太医模样的人探出头来,低声道:“王爷,您该服药了,不宜久吹夜风。”
萧煜深邃的目光最后扫了温知意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滚吧。”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仿佛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蚊蝇。
围着的侍卫瞬间收回长剑,退回到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温知意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再次福了一礼:“谢王爷。”说完,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立刻转身,加快脚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角。
萧煜的目光在她消失的方向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收回。
“查。”他对着空气淡淡说了一句。
“是。”阴影中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回应。
太医将药碗奉上,萧煜接过,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苦药,而是清水。
方才那少女……有点意思。那强装镇定下的惊慌,那看似狼狈却异常清亮的眼神,还有那隐约的药材味……
温知意快步走出一段距离,直到感觉不到那令人窒息的冰冷视线,才靠在墙边微微喘息。
额角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碰撞又裂开了,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布条。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上温热黏腻的液体。
真是出师不利。
药材还没找到,先撞上了京城里最不好惹的人物,还留下了如此糟糕的第一印象。
翊王萧煜……那双冰冷探究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希望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不要再有交集才好。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朝着济世堂的方向摸去。
当务之急,是先治好伤,恢复实力。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这陌生的世界更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