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空气,似乎都因为那套《青囊杂记》的到来而变得不同。
往日里,这里的气息是死寂的,如今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庄严与神秘。春分和谷雨干活时愈发谨小慎微,她们看白梦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活着的传说。张太医更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每日请安问脉,都像是弟子拜见宗师。
白梦很享受这种变化。她并没有立刻让系统吸收那套医书,而是选择将它当做一个完美的舞台道具。她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院中,看似在潜心研读,实则是在用书本的掩护,系统性地梳理着自己水、木、雷三系异能在“疗愈”这一领域的所有应用可能。
这本书,是萧玄递给她的一面盾牌,她要用这面盾牌,为自己接下来的所有惊世骇俗之举,披上“合理”的外衣。
与此同时,一股汹涌的暗流,正在后宫之中疯狂蔓延。
“听说了吗?冷宫那位,根本不是在治病,是在炼药!”
“可不是嘛!我听说她用活蝎子、毒蜈蚣喂给三皇子吃,说是以毒攻毒!”
“不止呢!我表姐在司衣房当差,说亲眼看到有小太监偷偷送了三具刚死掉的黑猫进去,说是要取猫的怨气,给大皇子做药引!太可怕了!”
瑶华宫内,刘清妍听着这些被她亲手炮制、又被宫人们添油加醋后传回来的流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医术再高明又如何?只要所有人都认定你是妖邪,皇帝就算有心庇护,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她要的,就是逼着萧玄在“妖后”和“天下非议”之间,做出选择。
然而,白梦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这日清晨,她将张太医叫到跟前,神色平静地宣布:“景儿体内的表层毒素已清,需静养三日。今日,开始为恒儿驱除病根。”
张太医心头一凛。大皇子萧恒,是中毒最久,也是心智最沉的一个。他的病,比三皇子要棘手十倍。
“请主子示下。”他恭敬地躬身。
“去备一套银针,要细如牛毛,长短不一,共九九八十一枚。再备烈酒、火烛。”白梦吩咐道。
当那套崭新的银针被送到面前时,萧恒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看向母亲时毫不动摇的信任。
“母后,会疼吗?”他小声问。
“会有一点。”白梦抚摸着他的头,声音是难得的温柔,“但比起这些年你日日夜夜承受的痛苦,这点疼,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恒儿,闭上眼,相信母后。”
“我信。”萧恒闭上了眼睛,小小的拳头微微攥紧。
白梦从《青囊杂记》中,找到了关于“金针渡穴”的零星记载,这正好成了她完美的借口。
她让倾竹为萧恒宽衣,露出瘦骨嶙峋的后背。在张太医惊骇的目光中,她捻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火上烤过,又浸入烈酒,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神秘的韵律感。
“《青囊杂记》有云,人体有经络,气血沿经络而行。毒亦如此。”白梦一边准备,一边用清冷的声音为张太及“解说”,“寻常药物,如舟行水上,只能涤荡主脉。而这病根剧毒,早已沉入水底淤泥,非用雷霆手段,无法撼动。”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那根银针便精准无误地刺入了萧恒背部的“大椎穴”!
“嗡——”
一声极轻的颤鸣,只有离得最近的张太医才能听见。他惊恐地看到,那银针的尾部,竟然隐隐泛起一丝比发丝还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电光!
这绝不是医术!
张太医浑身僵硬,但这一次,他选择了闭嘴。见识过之前的神迹,他已经不敢再用自己的凡人之躯,去揣度眼前的“神明”之意。
白梦没有停歇。她指尖的雷系异能,被她控制得精妙入微。每一针下去,都带着一丝微弱的电流,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激活”。这些电流如同最精准的探子,顺着经络,将那些沉积多年的毒素从骨髓、血脉的深处“震”出来,逼迫它们重新汇入主经脉。
一根,两根,三根……
转眼间,萧恒的后背已经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像一只刺猬。
而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萧恒的皮肤表面,随着银针的刺入,一条条暗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向着他后心处的“神道穴”汇聚而去。
那是被逼出体表的毒素!
“恒儿,忍住!”白梦低喝一声。
萧恒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浸湿了床单,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正在体内与一股阴冷的剧痛交战,而那股暖流的源头,正是自己的母亲。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驾到——!”
王德全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冷宫的宁静。
萧玄一身龙袍,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听了一路的“妖术”流言,又收到了张太医那边“皇后欲行金针之术”的密报,心中早已是惊疑不定,怒火交织。
当他冲进屋内,看到的,正是让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他的长子,赤裸着后背,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银针!皮肤上还蔓延着诡异的紫色纹路,看上去,与那些流言蜚语中描述的“邪法炼体”之术,别无二致!
“白梦!你在做什么!”萧玄厉声喝问,帝王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倾竹和两个宫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张太医也是浑身一颤,面色煞白。
唯有白梦,头也未回。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最后一针上。她捻起最长的一根银针,瞄准那所有毒素汇聚的中心——神道穴,稳稳刺下!
“噗!”
仿佛一个脓包被刺破,一股黑色的毒血,从那穴位中激射而出,溅在地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竟将青石板腐蚀出了一个小坑!
做完这一切,白梦才缓缓直起身,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转过身,平静地迎上萧玄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陛下看不见吗?我在救你的儿子。”
“救?”萧玄指着萧恒背上骇人的景象,声音冰冷,“这就是你的救人之法?满宫上下都在传你修炼妖术,以皇子为祭品!你让朕如何信你!”
白梦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微笑。
她缓步走到桌边,拿起那本萧玄赏赐的《青囊杂记》,翻到某一页,递到他面前。
“陛下请看。”
萧玄低头看去,只见书页上赫然画着一幅人体经络图,旁边用古篆写着:“……气血不通,可用金针渡之,引邪气出体……”
“臣妾所为,一招一式,皆是效仿这本陛下亲赐的《青囊杂记》。”白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响彻在死寂的房间里,“陛下说臣妾修炼妖术,莫非是说,这本前朝医道瑰宝,实则是一本妖书?还是说……陛下赏赐给臣妾的,本就是一本引人堕入邪道的妖书?”
“你!”
萧玄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死死地盯着白梦。这个女人,她竟然用他自己送出的礼物,布下了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的陷阱!
承认她是妖术,就等于承认自己愚蠢,将一本妖书当成宝贝,还亲手送给了她。
否认她是妖术,就等于要当众承认,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些流言全都是污蔑!
他看着她那双清冷孤傲,不带一丝畏惧的眼眸,心中那股征服欲再次被撩拨到了顶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声虚弱却清晰的呼唤。
“母后……”
萧玄猛地回头,看到萧恒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满脸是汗,虚弱不堪,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光亮。他看向白梦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和孺慕。
而当他的目光转向萧玄时,那份光亮瞬间被冰冷的恨意所取代。
这道目光,像一根真正的针,狠狠地刺进了萧玄的心里。
他败了。
在事实面前,在儿子充满恨意的眼神面前,在他自己亲手设下的“圈套”面前,他败得一塌糊涂。
“王德全。”萧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
“奴才在。”
“传朕旨意。”萧玄的声音,传遍了冷宫内外,“皇后潜心钻研古方,为皇子祛除沉疴,劳苦功高。即日起,恢复皇后份例,饮食起居,皆按旧制。另外,彻查宫中流言,凡捕风捉影、污蔑中宫者,杖毙!”
旨意一出,满室皆惊。
这不仅是为白梦正名,更是用雷霆手段,给了所有非议者一个血淋淋的警告!
是天子,亲自为她举起了最坚实的盾牌。
刘清妍的妖术论,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