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冷宫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日午时,送饭来的不再是尖酸刻薄的小李子,而是一个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小太监。食盒里,是标准的“废后”份例——两荤一素一汤,米饭是饱满的白米,还带着温热的蒸汽。到了傍晚,更会有人送来足量的银霜炭,确保这间四处漏风的宫殿里,能有整夜的温暖。
倾竹每次接过这些东西,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饭菜,眼圈又忍不住红了:“娘娘,我们……我们终于不用再挨饿受冻了。”
“这只是开始。”白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将一块烧得软烂的肉夹到萧恒碗里,“吃吧,把身体养好,才有力气去拿回更多东西。”
萧恒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小小的身体坐得笔直。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而是学着白梦的样子,细嚼慢咽,姿态从容,仿佛他吃的不是迟来的份例,而是理所应得的御膳。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沉静,也一天比一天明亮。
白梦很满意他的变化。一个合格的猎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耐心和隐忍。
她知道,改善伙食只是暂时的。那个叫刘清妍的女人,手段绝不止于此。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对她们母子的厌恶也根深蒂固。仅仅靠着一场“意外”换来的安宁,如同沙上之塔,随时可能倾覆。
她必须主动出击,让萧玄的目光,不得不重新聚焦到她身上。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价值。
机会,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这几日,新来的小太监为了讨好,总会多说几句外面的事。白梦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南境水患”。
【叮!检测到关键事件“南境水患”,触发支线任务:崭露头角。】
【任务描述:以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将南境水患的解决方案呈递到皇帝萧玄面前,让他意识到你的“价值”。】
【任务奖励:系统商城积分+500,初级傀儡符x1。】
白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与此同时,大夏皇朝的太和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身着九龙金袍的皇帝萧玄,将一本奏折狠狠地摔在地上,英武的面容上布满了怒气。
“南境大堤决口一月有余,流民已达十万之众!朝廷的赈灾款项拨下去如同石沉大海,你们工部拿出的方案,修了堵,堵了决,反反复复,除了耗费钱粮,还有何用处?朕养着你们这群臣工,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跟朕说‘陛下息怒’的吗?”
殿下,以工部尚书为首的一众大臣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陛下,非是臣等不尽力。”工部尚书颤巍巍地开口,“此次水患,来势汹汹,百年未遇。下游河道淤积严重,上游却暴雨不歇。疏通之法,缓不济急;加固之法,又恐酿成更大决堤……实在是,实在是两难啊!”
“两难?”萧玄冷笑一声,“每年百万两的河工银子花下去,就给朕换来一句两难?我看是你们的脑子都淤积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退朝!三日之内,朕要看到一个可行的方案!否则,你们就自己去南境的河里给朕当桩子去!”
帝王一怒,百官战栗。
萧玄怒气冲冲地回到御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他看着地图上南境那片代表着洪泛区的红色标记,眉心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并非昏君,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若不能妥善处理,流民激变,动摇国本,后果不堪设想。
可那些老臣,思想僵化,来来去去就是加高堤坝、疏通河道那几套,根本无法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
“难道,天要亡我大夏不成?”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而在冷宫之内,白梦正伏在唯一一张还算平整的桌案上,借着昏黄的烛光,用一截炭笔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飞快地勾画着。
倾竹和萧恒一左一右,好奇地看着。
他们看到,白梦的笔下,出现的不是字,也不是画,而是一幅他们从未见过的,由无数线条、符号和数字构成的复杂图形。
那是一份详尽的水利工程图。
在末世,为了重建基地,白梦不仅是战斗人员,更是基地的核心规划者之一。水利、基建、能源,她无一不通。眼前这古代的水患,在她看来,虽然棘手,却并非无解。
她的笔尖在纸上移动,勾勒出一条全新的河道走向。
“分段泄洪,以空间换时间……”她口中喃喃自语。
她画出了几个关键的节点,标注着“开掘分洪区”,将汹涌的洪水引入预设的湖泊和洼地,减轻主河道的压力。
接着,她又在图纸的空白处,写下了一行行清晰的小字。
“其一,以工代赈。召集灾民,参与河道疏浚与新堤修建,管饭给钱。如此,既可解灾民无以为生之困,又能加快工程进度,化流民为劳力,一举两得。”
“其二,三段式开掘法。深挖主河道,利用清出的淤泥加固两侧堤坝,并种植固堤草木。此法可一劳永逸。”
“其三,上游建水闸,下游立水标,统一调度,精准泄洪……”
这些理念,每一个都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它们就像是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准确地切向了南境水患的每一个症结所在。
写完最后一笔,白梦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图纸,这是一份足以让她走出冷宫,重回棋局的投名状。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如何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萧玄的案头。
白梦打开了系统商城,用意念兑换了那张“初级傀儡符”。符纸在她掌心化作一道微光,融入她的指尖。
第二天下午,一个负责清扫御书房外围落叶的老太监,正佝偻着身子,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他叫福顺,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年老体衰,记忆力也差了,只能干些最清闲的活计。
当他扫到御书房的窗下时,动作忽然一僵。一缕微不可见的能量从窗缝中射出,没入他的后颈。
福顺的眼神,瞬间变得一片空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觉得袖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硌得慌。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掏了掏,一张叠好的草纸掉了出来。他也没看,以为是废纸,便随手和落叶一起,扫进了身旁的垃圾筐里。这个垃圾筐,是专门用来装御书房内废弃奏折和纸张的。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扫着地,向远处走去。
冷宫内,白梦缓缓收回了附着在窗纸上的精神力,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以她目前的实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操控傀儡符,还是有些勉强。
但她知道,鱼饵,已经放下。
夜深了。
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萧玄对着地图枯坐了一天,仍旧一筹莫展。心烦意乱之下,他起身踱步,一脚不小心踢到了墙角的垃圾筐。
“哐当”一声,里面的废纸奏折散落一地。
“没用的东西!”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正准备叫人来收拾,目光却被其中一张与众不同的草纸吸引了。
那张纸又黄又糙,与旁边洁白的奏纸格格不入。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
展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幅结构精密、匪夷所思的工程图。
萧玄的眉头先是皱起,随即,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也是懂些水利的,只看了一眼,就被图上那大胆而又精妙的构想给镇住了。他迫不及待地看向旁边的文字说明。
“以工代赈……”
“三段式开掘法……”
“统一调度,精准泄洪……”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这些石破天惊的策略,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越看,心跳得越快,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到最后,他拿着那张薄薄草纸的手,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这……这是何等的大才!
这张图纸,这份方案,何止是可行,简直是神来之笔!它不仅能解南境之困,甚至能为大夏未来百年的水利工程,立下万世之基!
狂喜过后,是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惊疑。
“谁?到底是谁?”
如此经天纬地之才,为何身在宫中?又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将方案递给自己?
是某个想邀功却又怕担风险的大臣?还是某个隐藏在暗处,试图以此来试探自己的政敌?
萧玄的帝王猜忌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
“来人!”他厉声喝道,“龙影卫何在?”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御书房内,单膝跪地:“属下在。”
“给朕查!”萧玄将图纸拍在桌上,声音冰冷,“彻查这张图纸的来源!今天所有接触过御书房的人,一草一木,都给朕查个底朝天!朕要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谁的手笔!”
“遵旨!”黑影一闪,消失不见。
萧玄独自一人站在灯下,再次拿起那张草纸,目光落在了那一行行字迹上。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笔锋。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凌厉、果决,充满了力量感。然而,在那凌厉之下,隐隐约-约,又透着一丝熟悉的风骨……
像,太像了……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还待字闺中的镇国公府大小姐,为他抄写诗经时,那手温婉秀丽的簪花小楷。
眼前的字迹,与记忆中的笔迹,有着三四分神似,但风骨却截然不同,一个柔若无骨,一个锋芒毕露。
一个荒谬到可笑的念头,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会是她吗?白梦?
不,不可能!
萧玄立刻就将这个念头狠狠掐灭。
那个善妒、愚蠢、除了哭泣和抱怨就一无是处的女人?她连后宫都管不好,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经天纬地的方案?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在他心中最深的角落,悄然生根。
他看着图纸,久久无言。他知道,从今夜起,这座他以为早已尽在掌握的皇宫,出现了一个他看不透的变数。
静水之下,已起深流。
他的心湖,也第一次,被投下了一颗激起万丈波澜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