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户玻璃上的裂缝，斜斜地照进这间狭小的陋室，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条苍白的光带。
木青璇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破旧床板的坚硬、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以及内心深处对未来的巨大不安，都让她无法真正安睡。
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腿上的伤口经过一夜，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但依旧提醒着她昨日的惊险。饥饿感再次准时袭来，比昨天更加清晰。
她看向床板下藏着的木盒，又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两枚银角子。昨晚杂货店老爷爷的善意让她暂时渡过了难关，但今天呢？明天呢？房东只给了她一天期限，今天若是拿不出五百块钱，今晚她将无处可容身。
五百块。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在这个陌生的都市里，她该如何快速赚到这笔对她而言堪称巨款的费用？
她不能再指望用银角子去换钱或食物，昨晚已是侥幸，次数多了必然引人怀疑，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系统昨晚的提示也只是建议“小额交易或换取帮助”，并未提供更具体的生财之道。
必须自己想办法。
她仔细回想着自己所能掌握的一切技能。木家蛊医传承，博大精深，但大多需要特定的药材、蛊虫和时间，且过程往往不同寻常，在这都市里难以施展，更别说快速变现。
但她忽然想起，木家传承中，除了那些玄奥的蛊术秘法，还有一些相对基础，但极为精妙的——草药辨识、炮制以及一些针对常见病痛的推拿、灸疗和简单方剂。这些医术虽然也超出了普通中医的范畴，融入了许多基于蛊术理论的理解，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会太过惊世骇俗。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尝试？
她想起昨天来时的路上，似乎在柳絮路路口附近，看到过一家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陈记药材铺”。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芽。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腿上的伤口，换了一次药。然后用房间里那个锈迹斑斑、出水微弱的水龙头勉强洗漱了一下，冰冷的水让她清醒了许多。她将宽大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下巴，又将兜帽压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她将最后两枚银角子和青铜蛊坠仔细收好，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清晨的柳絮巷比昨晚多了几分生气。有老人提着鸟笼溜达，有主妇拎着菜篮匆匆走过，几家早餐摊冒着热气，传来食物诱人的香味。木青璇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朝着巷口走去。
很快，她找到了记忆中的那家“陈记药材铺”。店铺门面不大，古旧的木质招牌漆皮剥落，玻璃橱窗里陈列着一些人参、灵芝的模型，以及一排排装着各色药材的抽屉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草药香气。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就这样进去，该如何开口？说自己精通草药，想来帮忙？谁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穿着古怪的年轻女孩？
就在她踌躇之时，店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和一个老人温和的说话声：“……这味柴胡须得用醋炙过，方能更好疏肝解郁，您回去先用三碗水浸一刻钟，再武火煮沸，文火慢煎……”
木青璇循声望去，只见柜台内，一位穿着干净的中式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老花镜的清瘦老先生，正耐心地向一位老太太讲解着煎药方法。老先生面容慈和，眼神清澈睿智，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气度。
这位老先生，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
她等到那位老太太抓完药离开，才鼓起勇气，迈步走进了药材铺。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先生闻声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看到走进来的木青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化为温和的笑意：“小姑娘，需要点什么？是抓药还是问诊？”他的声音平和，带着长者特有的宽厚。
木青璇走到柜台前，心跳有些快。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虽然苍白却难掩清丽、但此刻写满了忐忑的脸庞。
“老先生，您好……我，我不是来买药的。”她声音有些干涩，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我……我想问问，您这里需不需要……帮忙处理药材的人？我……我懂一些草药，会辨认，也会炮制……”
她的话说得有些磕绊，底气明显不足。
老先生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带上了一丝审视的意味。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木青璇，目光在她过于宽大的衣服、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那双虽然紧张却依旧清澈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懂草药？”老先生语气依旧温和，但多了几分谨慎，“小姑娘，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学过徒的。这草药一行，水深得很，辨认、炮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不是懂一点皮毛就能上手的。你师从哪位先生啊？”
木青璇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人。她无法说出木家蛊医的传承，那只会被当成疯子。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扫过柜台旁一小筐正在晾晒的、混合在一起的草药半成品，其中大部分是常见的黄芪片，但里面似乎掺杂了几片色泽、形状略有不同，但极易混淆的伪品。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的手指向了那筐黄芪：“老先生，您这筐黄芪里……好像混进了几片‘土黄芪’，虽然外形相似，但药性燥烈，寻常人用了恐会伤阴助火，不宜与正品黄芪同用。”
老先生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他立刻低头，戴上手套，仔细地从那筐黄芪里挑拣起来，果然很快找出了四五片木青璇所说的“土黄芪”。这些伪品混在其中，连他店里的伙计都未曾留意到！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木青璇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惊讶、好奇，还有一丝难以置信：“小姑娘，你……你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这土黄芪和野生黄芪极像，很多老药工都会走眼。”
木青璇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木家对于草药的理解，源于深山老林，源于与自然万物的沟通，其精微处远非寻常药学理论所能概括。她斟酌着词语，低声道：“我……我家以前住在深山里，跟长辈学的，对草木的形状、气味、色泽……记得比较清楚。”
老先生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失，但显然多了几分兴趣和惜才之意。他指了指柜台另一边一堆尚未分拣的混合药材：“那你再看看，那堆里，主要是什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木青璇走上前，不需要拿起，只是微微俯身，仔细嗅了嗅气味，观察了片刻，便肯定地说：“是苍术和白术的混合，但……其中应该混有少量‘关苍术’，气味更辛烈，燥性更强，需得挑出来分开存放使用。另外，这批苍术表面‘起霜’（析出白色毛状结晶）很好，是道地药材的表现，但保存时需注意防潮，否则霜会褪。”
老先生听完，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惊叹的目光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少女。如此精准的辨识，如此老道的点评，绝非寻常山野郎中所能具备！这小姑娘，定然有不凡的来历和传承。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变得郑重了许多：“小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木。”木青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姓。
“木姑娘。”老先生点点头，“老朽姓陈，是这家店的店主。你确实……在草药上很有天分。按理说，我这小店生意清淡，本是不需要额外人手的。不过……”他话锋一转，看了看那堆需要分拣的药材，又看了看木青璇苍白却带着期盼的脸，叹了口气，“唉，罢了。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伙计有时也粗心。你若愿意，今天可以先帮我分拣和处理几样药材，工钱……按临时算，一天八十，中午管一顿便饭。你看如何？”
一天八十！离五百的目标还很远，但至少是一个开始！而且管一顿饭，能省下一点！
木青璇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彩，她连忙点头：“我愿意！谢谢陈老先生！我一定会认真做的！”
“那好。”陈老先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从柜台下拿出一件干净的旧围裙递给木青璇，“先去后面小院水龙头那里仔细洗手，然后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木青璇接过围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激。她终于，靠着自己的一点能力，在这个冰冷巨大的城市里，找到了第一缕切实的微光。
她快步走向后院，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些许。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药材铺斜对面的一家小茶馆里，一个穿着普通、看似无聊喝茶的男人，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陈记药材铺”的门口，尤其是在她走进店铺时，眼神微微停留了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低声说了句什么。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