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璇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髓，腿上的伤口也开始发出阵阵钝痛，她才从那种被巨大茫然和绝望笼罩的麻木中缓缓回过神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前任租客留下的廉价香薰残留。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嚣如同永不落幕的背景噪音，提醒着她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挣扎着站起身，打开那盏昏黄得几乎不起作用的吸顶灯。光线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墙壁上有多处渗水留下的污渍和墙皮剥落的痕迹，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蛛网。那张所谓的床，只是一块硬木板铺在砖垛上，上面扔着一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散发着异味的老旧棉絮。
这就是她暂时的容身之所。用阿婆留下的最后一件贴身之物换来的、仅有一晚期限的避难所。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饥饿感比之前更加尖锐。那一个面包和一瓶水，根本无法支撑她消耗过度的身体。
她走到那个掉漆的衣柜前，迟疑地拉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枚蟑螂屎和更浓的霉味。她又看向那张歪腿的桌子，抽屉里同样空无一物。
身无分文，弹尽粮绝。真正的山穷水尽。
她缓缓坐到冰冷的床板上，目光落在怀中的紫檀木盒上。指尖抚过上面冰冷而繁复的虫鸟纹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孤寂涌上心头。木家百年传承，阿婆一生守护，最终竟落得如此地步，要靠变卖遗物才能换得一夕安寝。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无声地滑落。但她很快用力抹去。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阿婆说过，蛊者，心要静，意要坚，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清点自己所有的“资产”。
身上除了这件不属于她的宽大冲锋衣，就只有贴身穿的一套棉质内衣。口袋里，剩下三枚小小的银角子，以及那枚最重要的、刻着“木”字的青铜蛊坠——这是木家嫡系的身份象征，也是阿婆临终塞给她的，绝不能再失去。
然后，就是这个紫檀木盒和那个备份硬盘。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分层摆放着许多东西：几卷颜色暗沉、质地特殊的羊皮卷，上面用极其古老的苗文和图形记载着木家核心的蛊术秘法；一些用玉瓶或蜡丸密封的、药性不明的粉末或丹丸；几件小巧而奇特的工具，如银针、玉刀、骨笛；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各种蛊虫的休眠卵或幼虫，它们被特殊手法处理过，处于假死状态，需要特定方法才能唤醒。
这些东西，在现代都市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诡异。但它们是她唯一的依仗和底牌。
那个硬盘里，则存储着她这些年利用现代仪器对部分蛊术原理的分析数据、一些稀有草药和蛊虫的基因序列图谱，以及她尚未完成的、试图将蛊术医学理论化的研究笔记。
这些东西，任何一样流传出去，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被“普罗米修斯”那样的公司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她重新盖好木盒，将其紧紧抱在怀里。这些都是不能暴露的。那么，她能靠什么在这个城市里换取最基本的生存所需？
医术？她精通的是融合了蛊术的苗医，许多方法和药剂在外人看来恐怕与巫术无异，没有行医资格，轻易施展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蛊术？更不行。那是她自保和复仇的底牌，绝不能轻易动用。
她看着那三枚小小的银角子，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这点东西，在这个世界里，恐怕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换不来。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就在绝望再次悄然蔓延之时，她一直贴身戴着的青铜蛊坠，忽然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同时，那个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界面，竟自主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依旧是那个简陋的黑色背景，白色文字：
【环境扫描：宿主处于安全系数极低的临时居所。生存资源匮乏。】
【触发辅助任务：获取基础生存物资（食物、饮用水、基础药品）。时限：12小时。】
【建议方案：可利用现有资源（银角子*3）尝试与附近底层社区居民进行小额交易或换取帮助。目标人群：老年居民、小杂货店店主（风险较低）。】
【提示：保持低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谨慎评估交易对象。】
系统再次提供了指引，虽然依旧模糊，但至少给了她一个方向——用银角子去尝试交易。
可是……真的会有人接受这种古老的货币吗？在便利店遭遇的羞辱还历历在目。
她看着那三枚银角子，心中忐忑不安。但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坐以待毙不是木家的风格。
她仔细将木盒和硬盘藏在床板下最隐蔽的角落，用那床破棉絮稍微掩盖。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冲锋衣，将兜帽拉起，尽量遮住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灯光昏暗，安静无声。她按照记忆，小心翼翼地走出筒子楼，来到了外面的柳絮巷。
夜色已深，巷子里比白天更加寂静，只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晚风吹过，带着寒意，卷起地上的碎纸屑。
她握紧口袋里的银角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巷口有一家看起来极其简陋的小杂货店还亮着灯，玻璃窗上贴着烟酒广告，门口坐着一个小马扎，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老旧棉袄的老爷爷正就着灯光低头修补着什么。
这似乎符合系统提示的“风险较低”目标。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脚步声引起了老爷爷的注意，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还算和善的脸。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打量着这个裹在宽大冲锋衣里、看不清面容的陌生女孩：“姑娘，要买点什么？”
木青璇停下脚步，心跳加速。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角子，摊在手心，递到老人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老爷爷……我……我没带钱，能用这个……跟您换点吃的吗？”
老人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那枚银角子，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摩挲了几下，脸上露出惊讶和好奇的神色：“咦？这老银毫子……有些年头了啊。姑娘，你这哪儿来的？”
“是……是家里老人留下的。”木青璇低声回答，手心微微出汗。
老人又打量了她几眼，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和不安，叹了口气：“唉，现在谁还用这个哟……算了，看着挺精巧的。你想换什么？”
“能……能换两个面包和一瓶水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不敢奢求太多。
老人摇了摇头，就在木青璇心往下沉时，他却站起身走进店里，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塑料袋出来，里面装着两个最普通的袋装面包，一瓶矿泉水，甚至还多放了一小包榨菜。
“拿着吧，姑娘。”他把塑料袋递给她，又将那枚银角子塞回她手里，“这老物件儿，你自己留着吧。谁还没个难处的时候，这顿算爷爷请你的。”
木青璇愣住了，看着手里的食物和那枚失而复得的银角子，眼眶瞬间就热了。一天之内，这是第二次接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微不足道却温暖无比的善意。
“谢谢……谢谢爷爷！”她哽咽着，深深鞠了一躬。
“快回去吧，晚上外面冷。”老人摆摆手，重新坐回马扎上，拿起活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木青璇抱着那袋珍贵的食物，快步回到了那间陋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依旧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后来的感动而怦怦直跳。
她看着手里的面包和矿泉水，又看了看那枚银角子。
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全是便利店店员那样的冷漠，也存在着巷口老爷爷这样的微光。
这丝微光，暂时驱散了笼罩她的部分寒意，让她看到了一线模糊的希望。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喝着水，计划着明天。三枚银角子还在，或许……可以再尝试换些别的东西。
活下去。一步一步，总能找到办法。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冰冷而遥远。但在这间狭小破败的陋室里，却因为一袋简单的食物和一丝人性的温暖，而暂时有了一缕微光。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