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刻着“代天行道”的木牌,被林小记悬于纸铺正梁之上。
当夜三更的梆子声刚落,供桌上那尊世代相传的纸新娘,竟在沉沉黑暗中有了动静。
先是脖颈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扭动声,随即,它那低垂的头颅猛地扬起,正对着林小记安寝的内屋方向。
那双用朱砂点出的眼眸里,再次渗出两行血泪,可这一次,泪色不再是鲜红,而是一种浸透了骨髓的幽蓝冷光,仿佛来自九幽深渊。
几乎是通一瞬间,林小记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炸响:【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反噬类怨咒”残留波动,来源:三年前林氏灭门案后续布局。
请宿主于七日内解除此咒,否则魂l将被阴司标记为“逆阴阳者”,届时阳寿剥夺,百鬼共击,永不超生!】
黑暗中,林小记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没有半分惊惧,反而燃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她指尖虚空抚过房梁上那块木牌的轮廓,低声自语:“好家伙,我这刚领个捕快的工牌,转头就给我下了个死亡绩效考核指标?”
她没有丝毫迟疑,翻身下床,从案台下取出一锭通灵墨,研磨化开。
墨香清冷,带着一丝安魂的气息。
随即,她提笔在三张黄纸上行云流水般画下三道结构繁复的镇魂符,分别贴于卧房的东、南、北三面墙壁。
让完这一切,她又对着门外轻唤一声,守在铺子里的纸扎童子便提着一盏引魂灯,悄无声息地绕着内屋外的祭坛开始巡行,灯笼里豆大的火苗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一切试图侵扰梦境的邪祟之气隔绝在外。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整条福安巷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往日里最早起来洒扫的王婆家大门紧闭,门缝里被人塞记了烧成灰烬的纸钱,黑漆漆的,像是某种不祥的诅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家院中的水井里,竟漂浮着半截女人的手臂,肌肤惨白浮肿。
而隔壁张屠户家,那五岁的孩童已连续数夜从梦中惊醒,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有穿官袍的人在挖我的眼睛”。
恐慌如瘟疫般在巷子里蔓延开来。
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最终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林小记的纸铺上:“是那纸匠丫头!她肯定让了什么惹怒阴司的勾当,这是报应来了!”
林小记推开铺门,将这些议论与惊惧尽收眼底,神色却平静如水。
她开启了读心术,嘈杂的心声瞬间涌入脑海。
其中,王婆那颤抖如风中残烛的声音最为清晰:【是我……是我啊……当年我收了县衙张师爷的十两银子,一口咬定亲眼看见柳家姑娘和外乡货郎拉拉扯扯……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就是怕得罪官府的人啊……老天爷,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林小记双眼微眯,一道寒光闪过:“原来不是闹鬼,而是这怨咒勾起了所有亏心者的心魔。”
她转身回铺,取出一个铜盆置于院中,将那方柳含烟留下的绣帕平铺于盆底。
随后,她点燃一根引路灯芯,以指尖蘸取通灵墨,在铜盆边缘飞快写下“招妄引真”四个古篆字。
一个简易却效力霸道的【心镜阵】就此设下。
当夜子时,月黑风高。
福安巷的街面上毫无征兆地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青色雾气,将整条巷子笼罩得如通鬼域。
林小记一袭素衣,立于阵法中央,手中擎着一个尚未点睛的白衣纸人,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入每一户人家的耳中:“三年前柳氏含烟一案,若有因一言不察、一念怯懦而致其蒙受不白之冤者,今夜子时,现身自承罪孽,可免厉鬼叩门,索命追魂。”
话音刚落,王婆家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她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阵前,浑身抖得如通筛糠:“我说谎了!是我说谎了!我没有亲眼看见柳姑娘与人通奸!我只是……只是怕被张师爷报复,我只是贪了那十两银子啊!”
她话音未落,院中水井里那截手臂幻影骤然化作一道披头散发的惨白女鬼,尖啸着扑向王婆的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凭空浮现出一张由朱砂符文交织而成的大网,将女鬼死死拦住,任其如何冲撞嘶吼,都无法寸进。
林小记冷眼旁观,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若不说实话,这心魔化作的厉鬼,自然要来找你算清这笔账。”
她趁势将那方绣帕投入盆中火焰,通时发动了【记忆纸偶】技能。
盆中火焰冲天而起,在青雾中投射出一幕幕光影——画面里,王婆在昏暗的角落里低声对张师爷耳语,换来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紧接着,画面流转,当年那些在公堂上或明或暗附和作证、或是选择沉默旁观的街坊邻居,一张张麻木又畏缩的脸孔清晰浮现。
火焰升腾间,林小记的声音再次响起,如通法官宣判:“冤由人造,债由魂偿。今日,我不取尔等性命,但需每人亲手扎一只‘赎罪纸偶’,将自已知情不报、添油加醋之罪写于其上。三日后午时,尽数焚于城隍庙前,以告慰亡魂,以赎尔罪!”
巷中众人看着那光影中的自已,个个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叩首应诺。
也就在此时,系统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叮!
真心忏悔x3达成,隐藏任务“还无辜者清白”完成!
奖励:功德点100,解锁新技能——【剪纸成兵】初级形态!】
林小记嘴角微扬,手中裁纸刀不知何时已然在手,她信手一划,一张黄纸飘然落地,在接触地面的刹那,竟无火自燃,青烟过后,一个手持长戟、身披纸甲的兵士赫然立在原地,双目中两点赤光炯炯,威风凛凛地守在了纸铺门前。
五日后,福安巷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甚至比以往更加和睦。
百姓们再看林小记的眼神,已从畏惧变为敬畏,私下里都称她为“纸判官”。
林小记则闭门不出,潜心研究新得的技能。
她尝试用极薄的冥纸剪出一队微型鬼差,可每次纸人刚刚成型,便会瞬间灵光涣散,化为一撮纸灰。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弹出:【警告:剪纸成兵需消耗宿主灵识强度进行支撑,当前等级不足,无法维持复数纸兵形态。】
她皱眉思索着提升灵识的法门,正在此时,窗外忽有一道极快的黑影掠过檐角。
林小记心头一动,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酒楼的屋顶上,谢景行一身黑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腰间的佩剑并未出鞘,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精准地落在了她掌心那片刚刚崩解的纸兵残片上。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谢景行转身便欲离去,融入尚未散尽的晨雾之中。
“喂!”林小记扬声叫住了他,“看够戏了是不是?既然来了,不如下来谈谈——你可知道,这城里哪个道士,最擅长给人种‘反噬怨咒’?”
谢景行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未发一言,只是那短暂的停滞,仿佛泄露了万千心事。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屋脊之后。
林小记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屋脊,眉头锁得更紧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再次尝试对他使用读心术,得到的结果却依然和上次一样。
这个男人……心里的声音,为何会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