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灰飞起的时侯，千万别回头——这是我老家鬼节最深的忌讳。
我们村烧纸有规矩，得在十字路口画灰圈，留出口，对着西南方。纸钱得一张张烧透，不能压，不能拨，嘴里得念叨清楚给谁送钱，免得孤魂野鬼抢错。最后一步最要紧：灰圈没烧尽前，绝不能回头看背后。
李老四头七那晚，他儿子铁军去村东头十字路口烧夜纸。铁军孝顺，烧了金山银山、轿车家电，生怕他爹在下面过得不好。那晚风大，纸灰打着旋往上飞，火星子乱溅。烧到后半程，铁军觉得后脖颈发凉，像有人对着吹气。他记着规矩，硬挺着不回头。可偏偏最后一张纸钱将尽未尽时，一个火星子炸向他的面部，下意识一扭头——一股邪风卷着纸灰和一张人皮，猛地扑到了他脸上。
当晚铁军就发起高烧，胡话里全是“别抢…爹的钱…”。村里老人摇头，说那是被饿鬼扑了身，盯上了。
第二天黄昏，铁军醒了，却像变了个人。直挺挺坐起来，两眼发直，穿衣下炕就往外走。他媳妇桂花拦他，他力大无穷，一把推开，嘴里嘟囔：“送钱…得送钱…”
桂花吓坏了，叫来邻居才把他拦下。可天一黑，他又要往外冲，眼神直勾勾盯着西南，反复就说那两句：“送钱…欠债还钱…”
村里老辈人一看，又说这是被“债鬼”缠上了。鬼节前后，孤魂野鬼游荡，有些横死鬼怨气重、会找活人当替身讨债。
第三天，铁军状况更邪。大白天蹲在院墙角落，拿块石头在地上画灰圈，画完就抓把土当纸钱撒，动作僵硬，和他那晚烧纸一模一样。更瘆人的是，他画完圈，总会猛地一扭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嘶哑地说：“给你…都给你…”
仿佛他身后永远站着个看不见的“人”，在接他那份买路钱。
桂花哭求村里懂行的五叔公。五叔公来看后，脸色凝重，说缠上铁军的不是普通野鬼，是个“贪路鬼”。这种鬼生前贪得无厌，死后念念不忘，专抢别人家祭品，缠上谁就会模仿谁烧纸的动作，直到把活人的福运财运全“讨”干净，最后把人变成它的替死鬼。
不能再拖。五叔公让桂花准备三样东西：铁军烧纸时穿的那件衣服、一盆端午晒的艾草煮水、一大沓真正的白纸钱。
当晚子时，阴气最重。五叔公让几个壮小伙把神志不清的铁军按在院里椅子上，给他套上那件衣服。铁军一闻衣服上有纸灰味，猛地挣扎，眼白翻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根本不是人声。
五叔公不理会，用艾草水泼洒铁军周身，尤其是后脖颈。每泼一下，铁军就剧烈地抽搐一下，像被烫到一样。随后，五叔公在铁军面前点燃那沓白纸，火光跳跃，他厉声喝道：“拿了买路钱，速速归西南！休缠阳间人，莫贪来世债！”
纸烧得极旺，火苗却是一种诡异的幽蓝色。突然，来了一股打着旋的阴风，卷起纸灰就要往铁军脸上扑。五叔公早有准备，将最后一把纸钱猛地抛向远处西南方，大喝一声：“滚！”
那阵风突然转向，追着纸灰飞远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通时，铁军身子一软，瘫倒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清明，茫然地问：“我咋在这？”
休养了几日，他彻底好了。只是后来村里人发现，村东头那个十字路口，靠西南的那片地，寸草不生，黑得像被火烧过。
乡村的怪谈簿上，于是又多了一页墨色森然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