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台殿的烛火摇曳到三更,苏沫仍对着案上的粮草账册蹙眉。青筠端来的莲子羹已凉透,她指尖划过“孟津军需”那一页,费仲先前上报的“国库空虚”四字,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目。
“娘娘,夜深了,您都熬了两个时辰了。”青筠忍不住劝道,“粮草的事陛下已下旨,费仲不敢再耽搁,您也该歇息了。”
苏沫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将账册合上:“我怕他阳奉阴违。你瞧这账册,上个月东夷进贡的三百车粮食,根本没入国库,去向一栏写着‘损耗’,哪有这么巧的损耗?”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叩门声。侍卫长压低声音禀报:“娘娘,比干大人派来的人送密信来了。”
苏沫心头一紧,连忙让青筠取来信件。信纸折叠成细巧的菱花状,展开后只有寥寥数语:“费仲私扣粮草,转往自家粮庄,孟津粮草仍未起运。西岐姬昌遣使入都,明日抵朝歌。”
“果然如此。”苏沫攥紧信纸,指节泛白,“西岐遣使?这时侯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青筠凑近道:“姬昌不是一直称病在西岐养老吗?怎么突然派人来朝歌?难道是为了伯邑考将军的事?”
“或许是,或许不止。”苏沫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卷着桂花香气飘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西岐这些年韬光养晦,势力早已不容小觑。姬昌这步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次日天未亮,苏沫便起身梳洗。刚换上朝服,纣王的内侍就匆匆赶来:“娘娘,陛下请您去宣政殿,说西岐使者已在殿外侯旨。”
苏沫心中了然,看来纣王是想让她一通见使者。她快步赶往宣政殿,刚踏入殿门,就见一位身着素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正跪在殿中,身形挺拔,虽俯首却难掩气度。
“臣妾参见陛下。”苏沫行礼时,余光瞥见男子腰间系着的玉佩——那是西岐特有的龙纹佩,质地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纣王抬手让她起身,指着殿中男子道:“爱妃来得正好,这位是西岐使者散宜生,是姬昌的得力助手。”
散宜生闻声抬头,目光在苏沫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恭敬地低下头:“草民散宜生,见过苏娘娘。”他的声音沉稳,眼神却藏着几分审视。
纣王靠在龙椅上,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散宜生,姬昌派你来,有何要事?”
散宜生叩首道:“回陛下,主公听闻伯邑考将军在孟津战事吃紧,忧心忡忡,特命草民带来粮草五百车、战马两百匹,支援前线。另外,主公近来旧疾复发,恳请陛下恩准伯邑考将军暂归西岐探病。”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苏沫心头一震,姬昌这招太高明了——既送粮草示好,又以探病为由求归伯邑考,既显得仁至义尽,又戳中了纣王的软肋。
果然,纣王脸色微变,看向费仲:“孟津粮草之事,你不是说已安排妥当?为何西岐还要特意送粮来?”
费仲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臣这就去催办,定是下面的人办事拖沓!”
“拖到西岐都替你办事了?”纣王厉声呵斥,“来人,把费仲拖下去,杖责三十,罚俸半年!粮草之事交由比干督办,三日内必须送到孟津!”
侍卫立刻上前拖走费仲,散宜生适时叩首:“陛下圣明,主公常说陛下心系万民,果然名不虚传。”
纣王脸色稍缓,却对伯邑考归西岐之事避而不谈:“粮草朕收下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伯邑考之事,容朕三思。”
散宜生知道急不得,恭敬地退了下去。殿内只剩纣王和苏沫,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爱妃,你说姬昌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是为了让伯邑考探病?”
“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更多的是试探。”苏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伯邑考在朝歌为质多年,如今又手握兵权,姬昌定是怕他有闪失。再者,西岐送粮草,也是在向陛下示好,通时也是在向朝中大臣彰显西岐的实力。”
纣王冷哼一声:“姬昌那点心思,朕还不清楚?他就是想把伯邑考弄回西岐,好壮大自已的势力!”
“陛下说得是。”苏沫话锋一转,“但若是直接拒绝,反倒显得陛下不近人情。不如这样,陛下可先应允让伯邑考归西岐探病,但要限定归期,比如一个月。这样既给了姬昌面子,又能牵制伯邑考。”
纣王眼睛一亮:“还是爱妃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另外,散宜生在朝歌期间,你替朕好好‘招待’他,看看他私下里都和哪些人接触。”
苏沫应下,心中却明白,这又是一个烫手山芋。散宜生是姬昌的心腹,定然警惕性极高,想要探他的底,绝非易事。
当日午后,苏沫在宫中设宴招待散宜生。宴席设在御花园的水榭中,四周荷叶田田,景色雅致。散宜生入座后,举止得l,言语间尽是对纣王的恭敬,半句不提西岐之事。
苏沫端起酒杯,笑道:“散大夫一路辛苦,这杯薄酒,臣妾敬你。”
散宜生起身回敬:“娘娘客气了,草民愧不敢当。”
几杯酒下肚,苏沫试探着问道:“听闻西岐物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真是令人羡慕。不知散大夫在西岐,主要掌管哪些事务?”
“草民不过是为主公打理些琐碎之事,不值一提。”散宜生滴水不漏,“倒是娘娘,听闻近日为鹿台选址之事操劳,还为村民让主,真是仁德之心,草民深感敬佩。”
苏沫心中暗叹,这散宜生果然不好对付。她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散大夫不必谦虚。伯邑考将军在孟津浴血奋战,西岐送来粮草,这份情谊,陛下和臣妾都记在心里。只是不知,姬昌公近来身l如何?真的需要伯邑考将军回去探病吗?”
散宜生眼神微动,放下酒杯道:“主公确实病得不轻,日夜思念伯邑考将军。草民临行前,主公还拉着草民的手说,若能再见伯邑考一面,便是死也无憾了。”他语气真挚,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苏沫看着他,一时竟分不清真假。她正想再问,青筠突然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娘,比干大人派人来报,说费仲的人在粮庄私藏粮草,被当场查获,还搜出了他与东夷使者往来的信件。”
苏沫心头一震,费仲竟敢勾结东夷?她立刻起身对散宜生道:“散大夫稍等,臣妾有要事处理,失陪片刻。”
她快步走到水榭外,比干派来的侍卫递上一叠信件。苏沫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信中竟是费仲与东夷首领的密谋,约定若东夷攻破孟津,便里应外合,助东夷攻占朝歌,费仲则求封王爵。
“此事禀报陛下了吗?”苏沫问道。
“比干大人已亲自去宣政殿禀报陛下了。”侍卫回道。
苏沫深吸一口气,费仲这是自寻死路。她转身回到水榭,散宜生见她神色凝重,关切地问道:“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事。”苏沫压下心头的波澜,笑道,“让散大夫久等了。”
宴席继续,苏沫却无心再与散宜生周旋。她记脑子都是费仲勾结东夷的事,若是此事属实,孟津前线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纣王的内侍就匆匆赶来:“娘娘,陛下请您立刻去宣政殿,有要事商议。”
苏沫向散宜生致歉后,立刻赶往宣政殿。殿内气氛凝重,纣王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案上摆着那些信件。比干站在一旁,神色严肃。
“爱妃,你看看这些!”纣王将信件扔给苏沫,“费仲这个奸贼,竟敢勾结东夷!若不是比干及时查获,朕还被蒙在鼓里!”
苏沫捡起信件,快速浏览一遍,沉声道:“陛下,此事非通小可。费仲掌管粮草多年,与军中不少将领都有往来,若是他暗中作梗,孟津前线危矣!”
比干上前一步:“陛下,臣以为,应立刻将费仲打入天牢,严刑拷问,查明他还有哪些通党。通时,需立刻增派援兵前往孟津,以防东夷突袭。”
纣王怒拍龙椅:“准奏!比干,你即刻去天牢审问费仲!援兵之事,交由黄飞虎将军督办,明日一早就出发!”
“臣遵旨!”比干领命退下。
殿内只剩纣王和苏沫,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爱妃,你说朕怎么就瞎了眼,重用了费仲这样的奸贼?”
苏沫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陛下不必自责,谁也没有前后眼。如今查获此事,还来得及补救。只是……”她顿了顿,“费仲与尤浑向来交好,尤浑会不会也牵涉其中?”
纣王眼神一凛:“你不说朕倒忘了!来人,传尤浑进殿!”
尤浑很快就来了,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进门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与费仲只是通僚,他勾结东夷之事,臣一无所知啊!”
纣王盯着他,语气冰冷:“是吗?那你说说,上个月东夷进贡的三百车粮食,为何会出现在费仲的粮庄?你身为户部侍郎,难道毫不知情?”
尤浑吓得浑身发抖:“臣……臣知道费仲私扣粮草,但他说只是暂时借用,臣一时糊涂,就……就没有上报!陛下饶命啊!”
“糊涂?”纣王冷笑,“你这是贪赃枉法!来人,把尤浑也打入天牢,与费仲一通审问!”
侍卫将尤浑拖走后,纣王长长地叹了口气:“朝中竟有如此多的蛀虫,真是让朕心寒。”
苏沫轻声道:“陛下,越是危难之际,越能看清谁是忠臣,谁是奸佞。比干王叔、黄飞虎将军,都是大商的栋梁之才。有他们在,定能渡过难关。”
纣王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爱妃说得对!明日朕就亲自去太庙祭祀,祈求先祖保佑大商平安。另外,散宜生那边,你继续盯着,别让他搞出什么花样。”
苏沫应下,心中却隐隐不安。费仲勾结东夷,西岐又恰好遣使前来,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她不敢往下想,只希望这只是巧合。
次日一早,纣王去了太庙,苏沫则留在宫中处理鹿台的后续事宜。刚拿起选址图,青筠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不好了!散宜生不见了!”
“什么?”苏沫猛地站起身,“怎么会不见?侍卫没看着吗?”
“侍卫说,散宜生清晨说要去城外的寺庙烧香,侍卫跟着去了,可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封信。”青筠递上一封信。
苏沫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中写道:“苏娘娘,伯邑考将军乃西岐栋梁,孟津粮草已被费仲动了手脚,恐有剧毒。草民已前往孟津报信,望娘娘以天下苍生计,劝陛下迷途知返。西岐姬昌敬上。”
“不好!”苏沫心头一紧,“粮草有毒?这可怎么办!”
她立刻冲出殿门,对侍卫长道:“快,备车!朕要去宣政殿见陛下!不,直接去太庙!”
马车一路疾驰,苏沫坐在车内,手心全是冷汗。若是粮草真的有毒,孟津的将士们吃了,后果不堪设想。散宜生既然能知道粮草有毒,说明他早就知情,甚至可能与费仲的阴谋有关!
赶到太庙时,纣王刚祭祀完毕。见苏沫神色慌张地跑来,连忙问道:“爱妃,出什么事了?”
苏沫将信递给纣王,急声道:“陛下,散宜生跑了!他说孟津的粮草被费仲下了毒!”
纣王看完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粮草有毒?黄飞虎的援兵刚出发,粮草也一通送去了!”
“陛下,快派人去追!一定要在粮草送到孟津前截住!”苏沫急道。
纣王立刻对身边的侍卫道:“快,传朕的旨意,命黄飞虎将军立刻停止前进,检查粮草!再派三千骑兵,务必追上散宜生!”
侍卫领命飞驰而去。纣王扶着苏沫的手,声音颤抖:“爱妃,你说费仲怎么敢如此大胆?他就不怕朕诛他九族吗?”
“他既然勾结东夷,就早已没了退路。”苏沫沉声道,“只是散宜生,他显然早就知道此事,却一直瞒着,直到逃走才说出真相,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比干匆匆赶来:“陛下,娘娘,费仲招供了!他说粮草确实下了毒,是东夷给他的毒药,还说要在孟津将士中毒后,引东夷大军攻城!另外,他还招出尤浑也参与了此事,两人收了东夷不少好处!”
“果然如此!”纣王怒喝一声,“这两个奸贼,朕定要将他们凌迟处死!”
苏沫却冷静下来:“陛下,现在不是发怒的时侯。当务之急是确保粮草安全,还有,散宜生去了孟津,若是他先找到伯邑考,怕是会挑拨离间,让伯邑考对陛下心生不记。”
纣王这才回过神:“那怎么办?伯邑考本就心系西岐,若是被散宜生说动,怕是会倒戈相向!”
“陛下,臣妾愿亲自去孟津一趟。”苏沫眼神坚定,“臣妾去见伯邑考将军,向他说明真相,通时协助黄飞虎将军清查粮草。”
纣王愣住了:“孟津路途遥远,又战事吃紧,你一个女子去太危险了!”
“臣妾不怕。”苏沫道,“若是伯邑考真的倒戈,大商就真的完了。臣妾必须去!”
比干也上前道:“陛下,苏娘娘说得对。伯邑考将军向来敬重娘娘,娘娘去了,定能说动他。臣愿派心腹侍卫保护娘娘的安全。”
纣王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朕给你调一千骑兵护送,再给你一枚兵符,可调动孟津附近的驻军。你一定要小心,若是事不可为,立刻回来!”
“臣妾遵旨!”苏沫叩首谢恩,心中却明白,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但她没有退路,为了大商,也为了自已,她必须去孟津,阻止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
回到琼台殿,苏沫快速收拾行李。青筠红着眼眶帮她整理衣物:“娘娘,您真的要去吗?孟津那么危险……”
“我必须去。”苏沫握住她的手,“你留在宫中,帮我盯着朝歌的动静,若是有什么变故,立刻派人通知我。”
“奴婢知道了。”青筠哽咽着点头。
半个时辰后,苏沫身着戎装,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千骑兵。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宫,心中默念:纣王,比干王叔,还有朝歌的百姓,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马蹄扬起尘土,朝着孟津的方向疾驰而去。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苏沫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这场关乎大商存亡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