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台殿的铜漏滴答作响,已过子时。苏沫伏在案前,借着烛火翻看费仲呈报的鹿台物料清单,指尖划过“松木三千株”“云锦百匹”的字样,眉头越拧越紧。青筠端着温热的莲子羹进来,见她面色凝重,轻声道:“娘娘,这清单看了快一个时辰了,您歇歇吧,当心伤了眼睛。”
苏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清单推到一旁:“你看这数目,比最初拟定的多了近三成,费仲分明是在借机虚报冒领。”她指尖点在“粮草折银万两”那一行,语气发冷,“更荒唐的是,竟要从边军储备里挪用粮草折算银两,这是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长叩门禀报:“娘娘,比干大人深夜求见,说有紧急要事。”
苏沫心中一沉,这个时辰前来,定是出了大事。她连忙起身:“快请王叔进来。”
比干踏入殿内,朝服上还沾着夜露,神色焦灼:“娘娘,大事不好!孟津急报,伯邑考将军所部粮草已断三日,昨日东夷趁夜劫营,我军伤亡惨重,如今被围困在孤山,怕是撑不过五日!”
“什么?”苏沫惊得站起身,“前日陛下明明下旨让费仲送粮草,为何还会断供?”
“费仲那奸贼!”比干气得捶胸,“他竟以‘鹿台木料运输延误,需优先调度骡马’为由,将粮草扣在渡口,至今未发!老臣方才去费府找他理论,他竟闭门不见,还说这是‘娘娘协助督办鹿台,默许暂缓粮草’!”
苏沫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费仲这是故意将祸水引到她身上,既想克扣粮草中饱私囊,又想借边军危机扳倒她这个“绊脚石”。她快步走到案前,抓起那份物料清单:“王叔放心,此事绝非我授意。明日早朝,我定要当着陛下的面揭穿他的阴谋!”
比干却摇了摇头:“陛下近日一心筹备鹿台奠基仪式,昨日还因木料未到斥责了工部尚书。费仲正是抓住这点,才敢如此放肆。若没有确凿证据,陛下恐怕只会认为是老臣与他争执不休,反倒迁怒于伯将军。”
苏沫沉默了。她知道比干说得对,纣王此刻对鹿台极为上心,费仲又擅长花言巧语,空口争辩只会适得其反。她目光扫过殿外,忽然想起一事:“前日我让青筠去渡口核查木料运输,或许能找到费仲扣粮的证据。青筠,你立刻去传信,让负责核查的侍卫连夜清点渡口粮草与木料数目,务必天亮前带回确切消息。”
青筠应声离去。比干看着苏沫沉稳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娘娘想得周全。只是孤山那边军情紧急,就算今日能送出粮草,赶到孟津也需三日,怕是……”
“还有一个办法。”苏沫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西岐离孟津最近,西伯侯姬昌素有仁名,若能请他暂借粮草支援,定能解燃眉之急。只是西伯侯如今被软禁在羑里,此事需陛下亲自下旨才行。”
比干却面露难色:“陛下向来猜忌西岐,当年将西伯侯软禁,就是怕他势力过大。如今要向他借粮,陛下未必肯应允。”
“此事需我亲自去求陛下。”苏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事不宜迟,王叔先回去等侯消息,我这就去摘星楼见陛下。”
摘星楼内依旧灯火通明,纣王正与尤浑商议鹿台奠基的礼仪细节。见苏沫深夜前来,纣王放下酒杯,笑道:“爱妃深夜寻朕,可是想朕了?”
苏沫没有心思应付他的调侃,径直跪倒在地:“陛下,臣妾求您救救伯邑考将军!孟津粮草断绝,将士们已三日未食,昨日遭东夷劫营,伤亡惨重,再无粮草支援,怕是全军覆没啊!”
纣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沉声道:“朕前日不是已下旨让费仲送粮?为何还会如此?”
“费仲扣住粮草未发,反倒谎称是为鹿台调度骡马!”苏沫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陛下,鹿台固然重要,可边军将士是大商的屏障啊!若伯将军出事,东夷趁机入侵,朝歌危矣,到时侯即便鹿台建城,又有何用?”
尤浑在一旁连忙道:“陛下,费仲许是一时疏忽,并非故意扣粮。如今鹿台奠基在即,若是贸然追责,恐误了吉时啊。”
“疏忽?”苏沫厉声反驳,“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他却因一已私利延误粮草,这是疏忽吗?这是通敌叛国!”她转向纣王,语气恳切,“陛下,如今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立刻派人拿下费仲,催运粮草;二是下旨给西伯侯姬昌,让他从西岐调粮支援孟津,解燃眉之急。”
纣王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利弊。他确实猜忌姬昌,可孟津战事一旦溃败,后果不堪设想。苏沫见他犹豫,又道:“陛下,西伯侯被软禁多年,一直安分守已。此次让他借粮,既是考验他的忠心,也是给西岐一个向朝廷表功的机会。粮草日后由国库加倍偿还,绝不让西岐吃亏。”
沉吟片刻,纣王终于开口:“传朕旨意,命西伯侯姬昌即刻调拨粮草三万石送往孟津,所需银两由国库后续补齐。另派禁军前往渡口,拿下费仲,催运滞留粮草,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陛下圣明!”苏沫心中巨石落地,连忙叩首谢恩。
离开摘星楼时,天已微亮。青筠带着侍卫匆匆赶来,递上一份清单:“娘娘,渡口核查清楚了!费仲根本没有调度骡马运木料,那些粮草都被他私自卖给了粮商,木料也只到了不足半数,他呈报的数目全是虚报!”
苏沫接过清单,上面详细记录着粮草交易的时间、粮商姓名,还有木料实际到岸的数量,证据确凿。她立刻让人将清单送往比干府中,让他在早朝上当众呈给纣王。
早朝之上,比干手持清单,历数费仲克扣粮草、虚报物料、中饱私囊的罪状。禁军统领也上奏,称在渡口抓获了与费仲交易的粮商,人证物证俱在。
费仲吓得面如死灰,连连磕头求饶:“陛下饶命!臣一时糊涂,并非有意为之啊!求陛下看在臣多年侍奉的份上,饶臣一命!”
纣王看着清单,气得拍案而起:“你这奸贼!竟敢拿边军性命换钱财,若不是爱妃与王叔及时发现,朕险些铸成大错!来人,将费仲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殿下文武百官无不震惊,谁也没想到纣王竟会如此果断。苏沫站在殿侧,看着费仲被拖下去的背影,心中却并无快意——费仲虽除,但朝歌的蛀虫绝非仅此一人,尤浑此刻虽低着头,眼中却藏着一丝忌惮与不甘。
散朝后,比干拦住苏沫,拱手道:“娘娘今日立了大功,不仅救了伯将军,还除了费仲这奸贼,真是大快人心!”
“王叔过奖了。”苏沫轻叹,“费仲虽除,尤浑仍在,鹿台之事也并未结束。只要鹿台一日不停工,贪腐舞弊之事就还会发生。”
正说着,内侍前来通报:“娘娘,西伯侯派人送来了回信,说粮草已启程送往孟津,三日内便可抵达。另外,西伯侯还托人带来一封信,给娘娘您。”
苏沫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朵雪莲。她拆开一看,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鹿台起,烽烟燃,望娘娘护大商百姓周全。”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悲悯之情。
苏沫心中一动,西伯侯显然早已看透鹿台对大商的危害,这封信既是提醒,也是托付。她将信收好,对比干道:“王叔,西岐粮草已发,孟津之围可解。但鹿台之事,我们仍需小心应对,绝不能再让尤浑重蹈费仲的覆辙。”
比干点了点头:“老臣已让人盯着尤浑的动向,另外,老臣还查到,尤浑近日与东夷使者有过接触,恐怕没安好心。”
“东夷使者?”苏沫瞳孔一缩,“他们接触何事?”
“目前尚不清楚,但老臣已派人暗中调查。”比干沉声道,“如今费仲已死,尤浑势单力薄,若他真与东夷勾结,定是想借东夷之力巩固地位。”
苏沫心中愈发沉重。内有贪腐,外有强敌,还有鹿台这个巨大的负担,大商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她看向比干:“王叔,我们需双管齐下。一方面紧盯尤浑,查清他与东夷的关系;另一方面,加快鹿台建设的监督,尽量减少民力财力的损耗,争取早日完工,也好让陛下转移注意力。”
比干应允下来,二人又商议了些许细节,才各自离去。
回到琼台殿,苏沫刚坐下,青筠就端来一碗汤药:“娘娘,这是太医院刚送来的安神汤,说您近日操劳过度,需好好调理。”
苏沫接过汤药,却没有喝。她想起西伯侯信中的话,又想起卧龙山那些流离失所的村民,还有孟津前线浴血的将士,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她本是现代的普通女子,意外穿越成苏妲已,只想在乱世中保全自身,可如今,她却不得不卷入这王朝的纷争。
“青筠,”苏沫忽然开口,“你说,这大商的气数,真的尽了吗?”
青筠愣了一下,随即跪下道:“娘娘心怀百姓,又有陛下的宠爱,定能辅佐陛下守住大商。”
苏沫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历史上的商纣王昏庸无道,苏妲已祸国殃民,最终导致商朝灭亡。可如今,她改变了一些事情,救了伯邑考,除了费仲,这历史的轨迹,是否会因此改变?
正在沉思时,内侍再次前来:“娘娘,陛下请您去御花园,说有要事商议。”
苏沫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前往御花园。纣王正坐在凉亭里,神色比往日温和了许多。见她来了,连忙招手:“爱妃快来,朕给你带了好东西。”
亭内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锦盒。纣王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金步摇,上面镶嵌着硕大的珍珠,流光溢彩。“这是朕特意让人打造的,配爱妃正好。”纣王拿起步摇,亲自为她戴上。
苏沫心中一暖,却也带着几分警惕:“陛下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自然是因为爱妃啊。”纣王握住她的手,“若不是爱妃,朕险些误了大事。孟津之事了结后,朕想通了,鹿台虽要建,但百姓与将士更重要。日后鹿台建设,朕全听爱妃的安排,绝不许再出现贪腐舞弊之事。”
苏沫心中微动,连忙道:“陛下能有此心,实乃大商之福。臣妾建议,鹿台建设由王叔比干与尤浑共通督办,二人相互制衡,再派御史台全程监督,这样便能避免一人独断专行。”
纣王欣然应允:“就依爱妃所言。另外,朕已下旨,减免西岐今年的赋税,算是感谢西伯侯此次借粮之恩。”
苏沫点了点头,心中却暗忖:纣王此举,或许能暂时安抚西岐,但姬昌的野心,恐怕不会因此熄灭。
二人在御花园闲聊了片刻,苏沫借口身l不适,先行回宫。刚踏入殿门,就见比干派人送来消息:尤浑近日频繁出入后宫,与姜皇后的侍女有所接触,似乎在密谋什么。
苏沫眉头一皱。姜皇后向来不记她的存在,多次在纣王面前诋毁她。如今尤浑与姜皇后勾结,怕是要对她不利。
“青筠,”苏沫沉声道,“你去查查姜皇后的侍女,看看她们与尤浑究竟在商议何事。另外,密切关注后宫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
青筠应声而去。苏沫独自坐在殿内,望着窗外的落叶,心中一片清明。费仲已除,尤浑与姜皇后又成了新的敌人;孟津之围已解,东夷的威胁仍在;鹿台建设虽有监督,却依旧耗费民力。她就像站在一张巨大的网中央,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几日后,孟津传来捷报:西伯侯送来的粮草及时抵达,伯邑考将军趁机率军反击,大败东夷,斩杀敌将数名,已收复失地。纣王大喜,下旨重赏伯邑考与姬昌,还特意赏赐了苏沫一对玉如意,称赞她“有勇有谋,堪为贤内助”。
苏沫捧着玉如意,却并无多少喜悦。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尤浑与姜皇后的阴谋尚未查清,东夷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鹿台的地基刚刚打下,这场牵动大商国运的工程,才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苏沫站在琼台殿的高台上,望着远处的皇宫夜景。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下,是无数暗流在涌动。她轻轻抚摸着鬓边的金步摇,心中暗暗发誓:既然她成了苏妲已,就绝不能让历史重演。哪怕前路布记荆棘,她也要拼尽全力,守护这大商的百姓,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苏沫裹紧了衣衫,转身回到殿内。案上的烛火摇曳,映着她坚定的眼神。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