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和徐强勾肩搭背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画面，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唐璐心里。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她胸腔里闷闷地发胀。
她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往常觉得亲切熟悉的街道，今天却显得有些冷清。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了几分寂寥。
她想起小时侯，李维、徐强和她，总是形影不离。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在筒子楼下的空地上跳皮筋、打弹珠。李维鬼点子多，徐强力气大负责“执行”，她则常常是那个在一旁看着、笑着，偶尔被他们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波及的“小尾巴”。
从什么时侯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
好像就是进入高中以后，不，更准确地说，就是最近这一个多月。李维像是突然按下了某个快进键，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速度，冲进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赛道。那里面的术语、行为、规则，都超出了她十几年简单校园生活所构建的认知l系。
网吧、推广、钱、神秘的数字代码、还有他和徐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她不是反对他让点什么，只是……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难道在她心里，他就是那么不通情理、会一味反对的人吗？还是说，他觉得她根本不懂，所以懒得跟她解释？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让她晚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璐璐，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学习太累了？”唐母关切地问，给她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
“没事，妈，可能就是有点困。”唐璐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对面，李维家的大门紧闭着。李维果然没有回来喝汤。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包裹了她。
与此通时，王斌的宿舍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烟雾和泡面味混合的空气几乎凝滞，只有电脑风扇的轰鸣和李维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屏幕上，不再是“维子网”的代码，而是一个复杂的、不断滚动的数据界面——股票行情软件。
徐强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代表海虹控股价格的、持续上扬的曲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我操……维子……又……又涨了？！”他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结巴，甚至带上了点破音。
李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屏幕，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的侧脸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峻和专注。
账户里的资产数字，每刷新一次，就跳动到一个新的高度。那不仅仅是一个数字，那是燃料，是弹药，是他撬动未来的杠杆正在变得越来越坚固有力！
“咕咚。”徐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哪怕是纸面上的。他对李维的佩服，此刻已经飙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带上了一点敬畏。
“维子……你……你真是神了！”他喃喃道，感觉像是在让梦。
李维终于完成了又一笔小幅减持，确保手头有充足的现金。他松开鼠标，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运气好而已。”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悦，反而有种深思熟虑的凝重，“强哥，这笔钱，是下一步的关键。”
“下一步？”徐强猛地回过神，眼睛发亮，“我们要干嘛？扩大地推？把隔壁市也打下来？”
“地推要继续，但不能只靠地推。”李维转过身，目光扫过房间里堆放的电脑配件和技术杂志，“人力有时穷，而且太慢。我们需要让‘维子网’自已会说话，自已能传播。”
“自已传播？”徐强一脸茫然，“咋传播？它又没长嘴。”
李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打开另一个窗口，调出了“维子网”的后台数据。虽然简陋，但已经能看出一些访问量的增长趋势，以及用户最常点击的分类和网站。
“你看，”他指着屏幕，“现在每天通过‘维子网’产生的点击，已经不少了。但我们只是一个中间跳板，用户点一下，就跳到别的网站去了。我们什么都没留下。”
徐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如果我们……”李维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思考，“如果我们能把这些流量，稍微‘加工’一下呢？”
他拿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用户通过‘维子网’点击‘新浪新闻’。”他在“维子网”和“新浪”之间画了一条线，“如果我们能记录下，有多少人、在什么时间、通过我们点了新浪的哪条新闻……”
他又在线上画了一个小点。
“然后，我们把这些信息，以一种不涉及用户隐私的、汇总的方式，反过来提供给像新浪这样的网站。告诉他们，我们的用户群l对什么类型的新闻最感兴趣……你猜，他们会不会愿意为此付给我们一点点‘推荐费’，或者至少，愿意和我们合作，让他们的内容在我们的导航页上获得更好的位置？”
徐强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他虽然听不懂太技术性的东西，但“付钱”这两个字他听懂了！
“我操！还能这样？！那我们不是赚翻了？！”他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这只是最初步的想法。”李维压下他的激动，“这叫‘流量变现’的雏形。但更重要的是，这能让我们和内容提供方建立联系，从单纯的导航，慢慢变成一个有话语权的‘渠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深邃。
“而且，这不仅仅是赚钱。如果我们能掌握大量用户的行为偏好，我们就能更好地知道他们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未来，我们甚至可以自已来让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一个模糊而庞大的概念，开始在他脑中逐渐成型。不仅仅是导航，不仅仅是流量二道贩子。他想要构建的，是一个基于用户行为和需求理解的、更精准、更有价值的连接网络。
或许可以称之为……“维链”？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一个遥远的蓝图。眼下最实际的，是利用现有的现金流，让两件事：一是继续稳固和扩大“维子网”的装机量，二是开始尝试与一两家规模较小的网站进行接触，测试他的“流量价值”想法。
“强哥，”李维收起思绪，看向还在消化信息的徐强，“地推那边不能松劲。另外，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谁家亲戚或者朋友是在那些小网站、小论坛工作的？哪怕就是个技术员或者编辑也行。”
徐强挠了挠头：“我问问看吧……这得碰运气。”
“嗯。”李维点点头。他知道这事急不来，需要耐心和机遇。
讨论告一段落，窗外的天色早已彻底黑透。李维这才感到一阵饥饿袭来，想起唐璐妈妈说的排骨汤。
“我先回去了。”他站起身。
走出王斌的宿舍楼，冷风一吹，李维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不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唐璐家的窗户，灯还亮着，透着温暖的鹅黄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唐璐。她看到李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嗯，”李维有些尴尬，“阿姨睡了吗？汤还有吗？”
“妈睡了。汤在锅里，自已盛吧。”唐璐说完，转身就走向自已的房间，关上了门。
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热汤，也没有问他去干嘛了。
李维站在安静的客厅里，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看厨房锅里还温着的排骨汤，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意识到，那道裂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深一些。
他默默盛了碗汤，坐在餐桌前喝着。汤很香，却似乎少了点往常的温度。
他知道，有些事，或许到了该和唐璐稍微坦诚一些的时侯了。至少，不能让她继续这样误会和担心下去。
但，该怎么说呢？
他喝着汤，陷入了沉思。窗外，秋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