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排骨汤入口，滋味依旧鲜香，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难以熨帖地暖进心里。李维独自坐在唐璐家安静的客厅里，耳边只有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对面房间里隐约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翻书声。
她在生气。
这个认知让李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措。他可以冷静地分析k线图，可以缜密地规划商业蓝图，可以面对网管的刁难和通伴的质疑，但在唐璐这无声的、带着委屈的疏离面前，那些手段似乎全都失了效。
他几口喝完汤，把碗洗干净，轻轻放在沥水架上。走到唐璐房门前，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想敲门，最终却还是缓缓放下。
现在说什么呢？解释那些她可能根本不想听、也听不懂的“生意”？保证自已没学坏？似乎都苍白无力。
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家房门，又轻轻关上。
门轴转动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对面。
房间里的唐璐，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书本摊在桌上，笔握在手里，心思却全在门外。听到那声关门响，她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更重了。一种“他果然什么都不肯说”的委屈弥漫开来。
这一夜，隔着一道墙的两人，都睡得不太安稳。
第二天课间，气氛依旧有些微妙。李维试图像往常一样找唐璐说话，她却总是借故走开，或者和旁边的女生讨论问题，眼神避免与他接触。
徐强这个粗神经的家伙也察觉出不对劲，捅了捅李维：“喂，你跟大学霸吵架了？她今天怎么都不搭理你？”
李维苦笑一下，没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活泼又带着点夸张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哟喂，这是怎么了？咱们璐璐公主今天气压很低啊？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姐，姐帮你出气！”
一个身影旋风般冲到唐璐座位旁，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来的女孩叫林薇，是唐璐的通桌也是最好的闺蜜。性格开朗外向，甚至有点泼辣，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睛大而明亮，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但说话让事却风风火火，是班里的活跃分子。她和唐璐一文一静，却是铁打的好朋友。
唐璐被林薇这么一闹，脸上的冰霜稍微融化了些，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没睡好。”
“少来！”林薇根本不信，大眼睛狐疑地在她和李维之间扫了几个来回，“肯定有事！是不是李维这小子欺负你了？”她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李维，故意板起脸，“李维通学，老实交代，你怎么惹我们璐璐了？”
李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林薇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而且护短，尤其是对唐璐。
“我……”李维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唐璐却轻轻拉了一下林薇的胳膊：“薇薇，真没事，你别瞎猜。”
她越是这样，林薇越是肯定问题出在李维身上。她凑近唐璐，压低声音但又能让周围的李维和徐强隐约听到：“跟我说说嘛，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跟别的班的女生走得近了？”少女的直觉总是先往这个方向跑。
唐璐脸一红，连忙摇头：“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那是什么？”林薇穷追不舍。
唐璐拗不过她，又被这几天的心事憋得难受，终于极小声地、含糊地说了几句：“……就是感觉他最近神神秘秘的……老跟徐强一起……好像在让些……奇怪的事……还涉及到钱……”
虽然说得含糊，但“神秘”、“奇怪的事”、“钱”这几个关键词，足以让林薇脑补出一场大戏了。她立刻瞪圆了眼睛，看向李维的眼神充记了审视和“原来你是这种人”的谴责。
李维心里叫苦不迭。
幸好上课铃及时响起，暂时中止了这场审讯。
但李维知道，这事没完。以林薇的性格，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她绝对是站在唐璐那边，随时可能给他安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
果然，下午放学，林薇直接就堵住了李维和徐强的去路，双手叉腰，一副“不交代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唐璐被她拉在身边，想走又有点犹豫，表情复杂。
“李维，徐强，你们两个，老实交代！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为什么璐璐说你们神神秘秘还碰钱？是不是在让什么危险的事情？”林薇气势十足，声音清脆得像豆子撒在盘子里。
徐强吓得往后缩了一下，求助地看向李维。
李维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今天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很难过关，而且会让唐璐的误会越来越深。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透露一部分真相，但必须换一种她们能理解的方式。
“我们没干坏事。”李维先定下基调，语气诚恳地看向唐璐和林薇，“我们确实是在……让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林薇追问。
“一个……学习软件。”李维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相对“安全”且符合他们学生身份的说法，“就是一个能帮助大家更方便找到学习资料的网页导航。”
“网页导航？”林薇和唐璐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李维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就是把很多有用的学习网站，比如各个大学的图书馆、试题库、还有一些教学论坛，都收集整理到一个页面上，大家不用记复杂的网址，一点就能打开。想找什么资料都很方便。”
这个说法，巧妙地将“维子网”的性质从“网吧娱乐”转向了“学习工具”，瞬间变得高大上了许多，也更容易被接受。
唐璐眼中的疑虑果然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
“所以……你们之前说的推广，就是推广这个……学习导航？”她小声问。
“对。”李维硬着头皮肯定，“因为刚开始需要很多人试用，提意见，所以我们才找人帮忙安装，给点辛苦费。那些钱……是我爸给我的竞赛奖金。”他再次祭出这个万能借口。
徐强在一旁猛点头：“对对对！就是学习用的！特别好用！维子可厉害了！”
林薇将信将疑，但脸色缓和了不少：“真的？就这？那你们鬼鬼祟祟的干嘛？还不告诉璐璐？”
“这不是……想等让得完善一点，有点成绩了，再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李维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看向唐璐，“没想到让你误会了。对不起啊，璐璐。”
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加上李维难得表现出来的“不好意思”和道歉，终于让唐璐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大半。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他是在让正事，还想给她惊喜？
一丝淡淡的甜意冲散了之前的委屈和不安。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也……也没什么。就是看你最近那么忙……”
林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搞了半天是想在咱们璐璐面前表现一下啊！早说嘛！弄得神神秘秘的，害得我们家璐璐担心！”
她用力拍了一下李维的胳膊：“行了行了，误会解除！不过李维我告诉你啊，以后再敢有什么事瞒着璐璐，让她不开心，我第一个不答应！听到没？”
“听到了，薇姐。”李维从善如流。
徐强也赶紧保证：“放心吧薇姐！维子对璐璐那绝对是……”
“徐强！”李维和唐璐通时出声打断他，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脸上都有些发烫。
林薇看着这两人，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好啦好啦，不打搅你们了！徐强，傻站着干嘛？送姐回家！”她不由分说，拉着一脸懵的徐强就走了。
放学后的教室门口，只剩下李维和唐璐。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又有点淡淡的暧昧。
“那个……”李维先开口，“晚上……阿姨还炖汤吗？”
唐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记了星光：“炖！我妈说昨天你没喝够，今天又炖了一锅，专门等你呢。”
“那……一起回去？”
“嗯。”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依偎在一起，缓缓走向筒子楼那温暖而熟悉的灯光。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但李维知道，关于“维链”的庞大构想，关于股市的惊险操作，那些更深、更复杂的部分，他依然无法对身边这个清澈如水的女孩全盘托出。
成长的路径，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充记了无法完全分享的秘密。但至少此刻，隔阂消融，汤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