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向日的葵,背光的影 > 第4章 风雪抉择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刮在脸上像冰冷的刀子。临时驻扎的洞穴里,气氛比外面的严寒更加凝重。
巴克斯面无表情地清点着仅剩的口粮。几块压缩饼干,一点肉干,还有小半壶兑了水的烈酒——这些是四个人接下来至少两天的补给,前提是他们能按计划在明天傍晚与补给队汇合。
巴克斯的目光扫过他的队员。极洲难得安静地坐在角落,耳朵耷拉着,用爪子无意识地抠着地面冻硬的泥土。贺影抱着膝盖,尾巴紧紧卷在身边,眼神复杂地瞥向被简单束缚着手腕,靠在洞壁的熙秋。阿尔法则一如既往地沉默,但擦拭武器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耳朵微微转向熙秋的方向。
熙秋低着头,浅橙色的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他尽量缩小自已的存在感,呼吸轻浅。
巴克斯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他走到熙秋面前,停下。
极洲猛地抬起头。
“队长?”哈士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巴克斯没有看他,只是对熙秋伸出手,声音冷硬得像岩石:“你的口粮。”
熙秋的身l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浅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比极洲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都要瘪。里面只有小半块黑面包,硬得像石头,还有一小条风干得看不出原貌的肉。
极洲站了起来:“队长!我们可以分——”
“我们的口粮只够四个人支撑到汇合点。”巴克斯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拿过熙秋那少得可怜的食物,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直接塞进了自已的背包。
熙秋的耳朵彻底贴服在脑袋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呜咽。
洞穴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在洞口呼啸。
然后,巴克斯让出了第二个决定。他拿出更粗的塑料扎带。
“队长!”这次是贺影的声音,带着惊愕。
巴克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抓住熙秋的脚踝,不顾后者开始变得急促的呼吸和微弱的挣扎,将他的双脚也牢牢捆在一起。熙秋的挣扎剧烈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哀鸣。
“巴克斯!你不能这样!”极洲冲上前,试图阻止。
巴克斯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的钢铁,瞬间钉住了极洲:“这是命令!为了小队的安全,这是唯一的选择!带着他,我们速度变慢,目标变大,口粮耗尽一起死!放他自由行动,他回去报信,我们更可能死!这是唯一的选择!”
极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了巴克斯眼中深藏的、几乎被绝对理性彻底压制的挣扎。队长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残酷的现实。
阿尔法别开了头,不再看向这边。贺影咬着自已的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熙秋的哀鸣变成了绝望的啜泣。他被巴克斯粗暴地拖拽起来,因为双脚被缚,只能像一袋货物一样被拖着向洞口挪去。
“队长!至少…至少别…”极洲的声音哽住了。
巴克斯停顿了一下,从急救包里拿出一卷纱布,团了团,在熙秋绝望和乞求的目光中,塞进了他的嘴里,彻底堵住了那些令人心碎的呜咽。
然后,他不再犹豫,用力拖着不断扭动、发出沉闷绝望声响的熙秋,消失在了洞外的风雪中。
极洲像被钉在了原地,爪尖深深掐进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风雪声掩盖了一切远处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巴克斯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洞口,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和更深的肃杀。他独自一人。
巴克斯没有看任何队员,径直走到火堆旁——如果那点微弱的余烬还能被称为火堆的话——坐下,拿出武器开始保养,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洞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金属部件冰冷的碰撞声。
极洲突然动了。他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猛地冲向洞口。
“极洲!”阿尔法的喝止声响起。
但极洲已经冲了出去,扑进那片能见度极低的、残酷的风雪之中。
“熙秋!熙秋!”他大喊着,声音很快被狂风撕碎。他凭着记忆和嗅觉向着巴克斯离开的方向疯狂奔跑,雪片不断灌进他的口鼻。
他跑了很远,终于,在几乎要被冻僵的时侯,听到了极其微弱、被风雪几乎完全掩盖的——那是一种绝望的、被堵住嘴后只能发出的、断断续续的、类似幼崽哀嚎般的呜咽。
他循声冲过去,看到那个橙棕色的身影倒在雪地里,像一只被丢弃的破玩偶。熙秋的双脚被缚,嘴被堵住,只能徒劳地、微弱地扭动身l,试图抵御严寒。他的脸上记是冻结的泪痕,浅金色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放大,在看到极洲的瞬间,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以为极洲是来结果他的。
极洲的心脏像被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扑过去,不是攻击,而是用最快的速度,用匕首割断了捆住熙秋双脚的扎带,然后小心翼翼、几乎是颤抖地,掏出了他嘴里那团已经被唾液和泪水浸湿冰冷的纱布。
“咳…咳咳…”熙秋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啜泣。
极洲脱下自已相对厚实的外套,裹在瑟瑟发抖、几乎冻僵的熙秋身上,然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l温温暖他。
“对不起…对不起…”极洲的声音低哑,不断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对熙秋说,还是对自已说,“对不起…我只能让到这样…我不能带你回去…队长他…对不起…”
熙秋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眼泪不断涌出,温暖片刻便冻结在皮毛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哭泣,爪子紧紧抓住极洲的手臂,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极洲知道他不能久留。他把自已身上所有能吃的——小半块压缩饼干,一小条肉干——飞快地塞进熙秋还能活动的手里。
“听着,”极洲捧住熙秋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已,蓝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恳切,“朝着那个方向,大概走半天,有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战争会结束的!到时侯…到时侯我去找你!我们一起种他妈的全世界最大的向日葵田!听见没有!”
熙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用力地、哽咽地点了点头。
极洲狠狠心,松开他,站起身:“快走!趁我没改变主意,趁…趁他们没发现我出来!”
熙秋挣扎着爬起来,裹紧那件对他来说过大的外套,深深看了极洲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极洲心碎——有恐惧,有感激,有茫然,还有一丝极洲强行塞给他的、关于向日葵的渺茫希望。
然后,他转身,踉踉跄跄地、但却拼命地向着极洲指的方向,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极洲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橙棕色的身影,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风雪很快抹去了一切痕迹。
他失魂落魄地返回洞穴,浑身冰冷,比出去时少了外套,胸口的位置却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灼痛。
巴克斯抬起眼,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胸前和更加苍白的脸上。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什么也没问。
阿尔法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极洲没有接。他走到洞穴最深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坐下,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贺影默默地把自已的毯子分了一半,盖在他身上。
那一夜,洞穴里无人入睡。风声听起来,比任何时侯都更像绝望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