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数据深渊与心跳回响
“创世纪”核心实验室。
这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种造物主般的傲慢和冰冷。去那种地方用“非常规手段”帮我“回忆”?光是想想就让我头皮发麻,感觉像是要被送上某种高科技刑架。
一夜无眠。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司徒镜那张温和面具下可能隐藏的窥探,司徒衍冰冷的偏执,还有口袋里那颗小小的、属于林晚的糖纸星星。
第二天一早,房门准时被打开。两名穿着不同于普通保镖、更像是特种作战服的人员沉默地站在门外,示意我跟上。
没有见到司徒衍。
我被带离主宅,乘坐内部专用的封闭式摆渡车,穿过大片戒备森严的园林和好几道需要虹膜、指纹加动态密码验证的合金闸门,最终停在一栋完全由银灰色金属和特种玻璃构成的、极具未来感的建筑前。
空气在这里都仿佛变得稀薄而凝重,弥漫着一种无菌环境特有的冰冷气息。
进入内部,纯白的走廊无限延伸,两侧是一个个完全密闭的实验室,透过偶尔开启的厚重门扉,能惊鸿一瞥其中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精密仪器和闪烁的各色指示灯。穿着全身防护服的研究人员行色匆匆,低声交谈着晦涩的术语,仿佛在运作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小型王国。
我被带进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台,周围环绕着数十面悬浮的全息光屏,上面瀑布般流淌着无穷无尽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分子结构模型。
司徒衍已经在那里了。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站在控制台前,正与昨天乘直升机到来的那位白发威严老者低声交谈着。周围还有几名核心研究员。
看到我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看待稀有实验品的探究。
压力陡增。
“少爷,李博士,林薇小姐到了。”领我进来的人报告道。
那位被称作李博士的白发老者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后定格在我的眼睛上,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薇小姐,我是‘创世纪’项目的负责人,李维。鉴于你大脑中存在的异常数据活动与项目高度关联,我们将对你进行一次深度神经接驳刺激,以期激活并捕捉特定记忆碎片。过程可能会有轻微不适,请尽量放松。”
轻微不适?我信你个鬼!你们这帮科学怪人嘴里的“轻微”通常约等于“生不如死”!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跑路的冲动达到顶峰。但左右一看那两位门神一样的护卫,只能硬生生忍住。
司徒衍走到我面前,他的眼神很沉,看不出情绪:“这是最快弄清真相的方法。对你,对我,都是。”
“弄清真相之后呢?”我抬头看他,声音有点发颤,“如果我真的‘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格式化?”
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道:“那取决于你‘想’起来的是什么。”
典型的司徒式回答!等于没说!
我还想争辩,那两个护卫已经上前,不由分说地“请”我走向大厅一侧的一个透明隔离舱。舱体内部分为两部分,一边是一个连接着无数线缆和传感器的银白色座椅,另一边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幽蓝色液体的培养罐,里面似乎悬浮着某种……活体生物组织的聚合体?微微搏动着,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生命感。
我被按在了那张冰冷的座椅上。柔性束缚带自动固定住我的手腕和脚踝,各种传感器贴片贴上我的太阳穴、颈动脉和胸口。一个半球形的、布满细小探针的银色头冠缓缓从上方降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我绝望地看向隔离舱外的司徒衍。他站在控制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眼神深得像寒潭。
李博士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传来:“神经接驳准备启动。目标区域:海马体及深层记忆皮层关联区块。刺激源:‘创世纪’原始数据流片段。倒计时:5,4……”
完了!这次真的要变白痴了!林晚救我!黑客大佬救我!随便谁都好!
“3,2,1……启动!”
嗡——!
剧烈的、无法形容的刺激感瞬间冲入大脑!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我的神经,又像是整个颅腔被强行塞进高速旋转的数据风暴里!
“啊——!”我控制不住地发出短促的惨叫,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数破碎的、扭曲的代码和图像疯狂闪烁!
…冰冷的实验室…巨大的培养罐…泛着诡异蓝光的液体…一个蜷缩的、模糊的胚胎状影子…
…林晚惊恐绝望的脸…她死死攥着那把藏起来的餐刀,对着自己白皙的手腕,泪水涟涟…
…司徒衍暴怒的吼声:“你敢!!”
…“蜂巢警报!数据溢出!反向追踪源锁定!”
…那个白发李博士冷静到残酷的声音:“样本情绪波动超标,注入镇静剂,准备记忆覆写程序…”
…一段被加密深藏的、残缺的日志记录闪过:「…实验体‘林晚’适应性良好,但与‘源初核心’的神经同步率出现异常峰值…产生不应有的情感联结…建议剥离情感模块进行观察…」
…剧烈的疼痛…意识剥离的感觉…仿佛整个灵魂被撕碎…
无数混乱的、痛苦的、被刻意掩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生理上极致的痛苦,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碎片!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强大的数据流,仿佛自带防火墙和导航系统,猛地从我意识深处某个被“黑客记忆”标记的区域爆发出来!它强行梳理开那些狂暴的痛苦数据流,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快速检索、捕捉、然后死死锁定了一段特定的、正在被外部刺激强烈激活的记忆片段——正是林晚颤抖地拿着餐刀对准自己手腕的那一幕!
然后,这股外挂般的力量,做了一件我完全没想到的事!
它没有试图掩盖或删除这段记忆,而是……对其进行了极其精细的、实时的……加密和篡改!
在外部的监控光屏上,代表我神经活动的数据流疯狂飙升后,猛地定格在一个异常稳定的高值区间!而正在读取我表层视觉记忆的那块主屏幕上,原本清晰呈现的“林晚持刀”画面,开始剧烈抖动、扭曲!
在所有人——包括司徒衍和李博士——震惊的注视下,屏幕上的画面飞快地重构了!
画面里,林晚依旧在哭,泪水涟涟,但她手里的餐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死死攥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无比熟悉的——钻石戒指!正是司徒衍让管家递给我的那一枚!
她不再是绝望地想要自残,而是像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哭泣着、颤抖地、试图将那枚象征婚约和束缚的戒指……狠狠扔向远处!(虽然因为力气小,戒指只是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整个记忆画面的情感基调,从极致的恐惧和自毁,被硬生生扭曲成了一种带着委屈、愤怒和徒劳反抗的意味!
神经接驳被强行中断。
半球形头冠升起,束缚带松开。
我瘫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神经末梢还在嗡嗡作响,残留着剧烈的痛楚和……一种被“外力”粗暴干预后的诡异空洞感。
隔离舱门打开。
司徒衍第一个冲了进来!他的步伐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很大,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充满了某种极度复杂的、翻涌的情绪,震惊、困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松了口气?
“你看到……”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你刚才看到的……是她要扔掉戒指?”
我茫然地看着他,脑子还处于宕机状态,下意识地顺着被篡改后的记忆画面喃喃道:“……她……她好像很讨厌那个戒指……”
司徒衍抓着我肩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确认我有没有说谎。
控制台那边,李博士眉头紧锁,看着屏幕上定格的那个被篡改后的画面,又看了看旁边异常的数据记录,沉声道:“记忆读取受到强烈干扰!数据流在最后阶段出现未知加密模式,导致视觉信息重构!这不可能!除非她大脑里有……”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除非我大脑里有个内置的防火墙和图像编辑软件!
司徒衍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李博士,又扫过周围那些同样一脸惊疑的研究员。
整个实验室大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我剧烈的心跳声和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司徒衍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脑子里一团乱麻。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的“黑客外挂”不仅保护了我,还……现场P图,篡改了记忆?就为了把林晚从“试图自残”洗白成“只是发脾气扔戒指”?
为什么?
是为了保护林晚在司徒衍心中的形象?还是为了保护我,避免刺激到这个偏执狂更极端的反应?
司徒衍……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因为林晚“只是扔戒指”而不是“伤害自己”,而……松了口气?
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扭曲复杂的关系?
那个“创世纪”项目……实验体……源初核心……记忆覆写……又到底是什么?!
信息量过大,我的CPU彻底烧了。
司徒衍依旧紧紧抓着我的肩膀,目光在我惨白的脸和那双因为痛苦恐惧而泛着水光的眼睛之间来回移动,眼神里的风暴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我完全看不懂的晦暗。
他忽然伸出手,用指腹,极其笨拙甚至有些僵硬地,擦了一下我眼角因为生理疼痛而渗出的眼泪。
动作快得像是错觉,触感一掠而过,却带着一种与他性格极度不符的……别扭的安抚意味。
“看来,”他开口,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比我想的还要多。”
他松开手,转身对李博士和其他人下令,语气不容置疑:“今天的数据封存。所有原始记录直接传给我。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进行深度神经接驳实验。”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把将几乎虚脱的我从椅子上打横抱了起来!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穿过寂静的控制大厅,在所有研究员震惊的目光中,径直离开了这座数据深渊。
我的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
咚……咚……咚……
和我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形成了一种混乱又诡异的共鸣。
篡改的记忆,失控的实验,他复杂的情绪,那个突如其来的、别扭的擦拭……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客外挂为什么要保护林晚的形象?
司徒衍……你究竟是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而我又到底……成了怎样一个复杂棋局里的棋子?
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而我,只想找个地方躺平,哀嚎一句:这破副本,能申请存档退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