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错位的倒影
司徒衍抱着我,一路穿过那些冰冷寂静的走廊。
他的步伐很稳,手臂有力,怀抱甚至称得上……稳妥。但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冷冽又昂贵的香气,混合着刚才实验室里残留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我的脸颊不可避免地贴着他西装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胸膛传来的、比刚才在实验室时略微平缓了些却依旧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这声音,和他之前冰冷威胁的样子、还有那句“认命”的口型,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几个路过的研究人员纷纷避让低头,眼神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却又不敢多看一眼。
我能感觉到司徒衍下颌线绷得很紧,他似乎也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情绪,一路无话,只是抱着我大步向前。
直到把我重新带回那间客房,他才近乎是有些粗暴地——或者说,是带着一种不知该如何放置的烦躁——将我扔回了那张巨大的沙发上。
是的,扔。虽然沙发足够软,但我还是被弹得头晕眼花。
“……”我揉着被摔疼的胳膊,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控诉。
司徒衍就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他似乎在审视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人。
刚才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太过刺激和诡异,此刻安静下来,那些被强行灌输和篡改的记忆碎片又开始在脑子里翻腾,尤其是林晚哭泣着试图扔掉戒指的画面,和被篡改前那绝望持刀的画面交织重叠,让我一阵阵反胃。
“她……”我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林晚她,以前……经常那样吗?”我问的是扔戒指的行为,心里想的却是那冰冷的餐刀。
司徒衍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演戏的痕迹。
“她不会。”他最终硬邦邦地回答,语气却带着一种不确定的烦躁,“她从来不敢……反抗得那么明显。”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喃喃自语,眼神飘忽了一瞬,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是啊,林晚是那种会吓得藏起餐刀、只敢偷偷捏糖纸星星的女孩。而我刚才“回忆”里的那个“她”,带着委屈和愤怒扔戒指,那动作里透出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更像是我林薇被逼急了会干出来的事。
我的黑客外挂,难道是按照我的性格模板给林晚P了个图?
这个念头让我后背发凉。
司徒衍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脸上,这一次,带着一种几乎是困惑的审视。他的视线在我左脸的胎记上停留了很久,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厌恶或漠视,而是一种……试图解构和分析的专注。
“你到底……”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问的不是我怎么得到这块胎记,而是问,同一个“本源”,怎么会分裂出我和林晚这样……截然不同的存在。
我扯了扯嘴角,试图用我一贯的随意来掩盖内心的波澜:“谁知道呢?可能我那个副本随机到了‘平凡’模式,还手滑点了‘确认’吧。”
他显然没听懂我的“游戏术语”,眉头皱得更紧。这种完全脱离他掌控和认知范围的对话,让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你和她,完全不同。”他陈述道,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她脆弱,敏感,像一件需要精心呵护的水晶器皿,一不小心就会破碎。而你……”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错愕,“……你居然敢在高速路上跟我的人撒泼打滚,还敢在实验室里……搞出那种动静。”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佩服?或者说,是对超出理解范围的事物的纯粹惊讶。
他习惯了林晚那种需要他全权掌控和保护的柔弱,而我这种动不动就“死线蹦迪”、“车到山前必扔方向盘”的作风,显然严重冲击了他的认知体系。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情绪剧烈地翻涌着。有时,那目光像是透过我,迫切地寻找着林晚的影子,带着偏执的占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有时,那目光又会猛地清醒,清晰地意识到我是另一个独立的、完全不同的个体,带着疏离、警惕和探究。
这种反复横跳让他极其烦躁。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而现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由同一份“源代码”编译出来的、却运行着完全不同操作系统的、满是BUG的未知程序。
他忽然伸出手,似乎想再次碰触我脸上的胎记,就像在实验室里那样。但手指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攥成了拳。
他厌恶这个标记。这个标记明确地告诉他,我不是他想要的、他习惯的那个林晚。
但这个标记又诡异地、一次次地将他从那种透过我看别人的幻觉里拉回来,强迫他正视“林薇”这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这种认知上的撕裂感,让他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混乱和……挣扎。
“不管你是什么,”他最终像是说服了自己,眼神重新冷却下来,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掌控姿态,“你脑子里那些关于‘创世纪’的东西,必须弄清楚。在那之前,你哪里也别想去。”
又是这句。
我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细微波澜瞬间平复。果然,还是为了那些数据。
“放心吧老板,”我瘫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就我这脸,扔人堆里都找不着,跑出去估计还没等到自由,就先因为影响市容被热心市民送回来了。”
司徒衍:“……”
他被我这句完全不着调的自嘲噎得一时说不出话,那张冰山脸上再次出现了一种“无法理解此物种思维方式”的空白表情。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似乎想发火又找不到切入点,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门再次被锁上。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瘫进沙发深处。
安静下来后,实验室里那段被篡改的记忆再次浮现。黑客外挂为什么要特意修改那段记忆?仅仅是为了避免刺激司徒衍吗?
还有司徒衍刚才的反应……他因为林晚“只是”扔戒指而松了口气?他是在乎她的吗?那又为什么把她逼到那个地步?
“创世纪”……实验体……源初核心……
线索乱成一团麻。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拿出那颗糖纸星星寻求一点安慰。
指尖却掏了个空。
我心里猛地一沉!立刻坐起身,慌乱地翻遍所有口袋!
没有!不见了!
是掉在路上了?还是……掉在实验室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那颗星星,是林晚留下的唯一实物线索,如果被司徒衍或者那个李博士捡到……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铃又响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又是司徒镜?
还是去而复返的司徒衍?他捡到了星星来兴师问罪?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走到门边,试探着问:“谁?”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压低了的、有些熟悉的女声:
“林薇小姐,是我,给您送点心的。您有东西……落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