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晚霞与代码
我被“请”进了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面积却快赶上我大学时租的整个公寓了。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到近乎刻板，每一件家具摆设都透着“我很贵但莫挨老子”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美则美矣，毫无生气。
“林薇小姐，请您在此休息。有任何需要，可以按铃。”管家一丝不苟地交代，语气恭敬却疏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且危险的贵重物品。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传来轻微的电子锁启动声。
得，还是软禁。
我把自己摔进那张看起来能贵死人的灰色大沙发里，沙发柔软得瞬间把我包裹，却缓解不了半分紧绷的神经。
“一级检测程序”……“神经映射”……“高度相似性”……
那些冰冷的词汇还在我脑子里打转。所以，我不只是接收了世另我——林晚（对，我刚刚给她起了个名字，晚霞的“晚”，总觉得她应该像晚霞一样绚烂而易逝）——的烂摊子，还买一送一，附赠了一个黑客大礼包？
这算什么？氪金都买不到的顶级账号？可我只想当个休闲玩家啊喂！
还有司徒衍……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他靠近时的脸，那双深邃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探究和兴趣，还有他指腹擦过胎记时，那一点诡异的温热。
打住！林薇你清醒一点！那是绑架犯！是冰山阎王！是导致你人生崩盘的罪魁祸首之一！你心跳加速个屁！肯定是刚才扫描仪的后遗症！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那张俊脸拍出脑海。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我就挖条地道！”我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开始“探索”房间。
说是探索，其实就是闲得发慌，外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你关我，我偏要看看你这高级牢房长啥样。
我拉开巨大的衣柜，里面空荡荡，只有几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崭新睡袍和基本款衣物，标签都没拆，尺寸……居然是我的尺码。啧，准备工作做得挺足。
我踱到书桌前，桌面干净得能反光，只有一台一体式嵌入式电脑屏幕。我手贱地按了下开机键。
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
然后，一个冰冷的登录界面弹出。需要虹膜和指纹双重认证。
“……打扰了。”我默默缩回手。
就在我转身准备继续研究那个看起来很高科技、但大概率不会用的智能马桶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样东西。
在书桌最下方那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桌面融为一体的抽屉缝隙里，似乎卡着一点小小的、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东西。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把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小片……糖纸？
被仔细捏成一个小小星星的形状，材质是某种很普通的、略带磨损的彩色玻璃纸，边缘已经有些起毛，像是被摩挲过很多次。糖纸本身很干净，似乎被保存得很好。
糖星星很小，躺在我掌心，折射着窗外投入的光，散发出微弱却温暖的光泽。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绝不是这个房间里该出现的东西。这种风格，这种带着点童趣和小心翼翼的感觉……
是林晚！
她在这里待过？还被关过这个房间？
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应景地浮光掠影般闪过：…指尖紧张地、反复摩挲着藏在袖口里的糖纸星星，甜味早已散尽，只剩下那点粗糙的触感和微弱的勇气，支撑着面对未知的恐惧…
果然是她留下的！
我捏着那颗糖纸星星，像是捏住了一点来自另一个我的微弱信号，心脏酸酸胀胀的。她当时……有多害怕？
就在这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司徒衍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机车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柔软的面料缓和了他一些冷硬的气场，但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我下意识地猛地攥紧手心，将糖纸星星藏进拳头里，动作快得有点欲盖弥彰。
他目光扫过我明显有些慌乱的表情，又落在我紧握的拳头上，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看来你精力还很旺盛。”他走进来，语气听不出喜怒。
“还行，主要是你这客房服务……有点单调。”我干巴巴地回应，手心里那点微小的存在感变得异常清晰。
他没有接话，只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那片枯山水。夕阳正缓缓沉下，给那些冰冷的白石和沙砾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
“她以前，也喜欢站在这里看外面。”司徒衍忽然开口，声音很平缓，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荡开圈圈涟漪。
我屏住呼吸，没敢接话。他知道我发现林晚的痕迹了？
“但她看的不是庭院。”他继续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她总是望着很远的地方，眼神空荡荡的，好像随时会化成一片晚霞飞走。”
他的侧脸在夕阳的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极其复杂的……缱绻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
“我给她一切她可能想要的东西，珠宝、华服、所有人的羡慕……但她从来不要。她只要……”他顿住了，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皱起了眉，仿佛那是什么让他困惑又恼怒的东西。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所以他不是完全不在乎林晚的？那为什么林晚会那么恐惧，甚至不惜一切要逃离？甚至发出“变成谁都好”的绝望呐喊？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放她走？”我听见自己小声问，心脏莫名提了起来。
司徒衍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我，刚才那点罕见的柔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偏执和掌控欲。
“放她走？”他嗤笑一声，一步步走向我，压迫感再次回归，“她属于这里。属于我。从她戴上那枚戒指开始，就永远是司徒家的人。无论她逃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把她找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拳头上，意有所指：“无论她，或者你，耍什么花样。”
我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我脑中那不安分的“黑客记忆包”又毫无预兆地启动了！
这一次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强烈的指向性！
视野边缘仿佛自动浮现出淡蓝色的虚拟线条，快速勾勒出我身后那面空白墙壁的内部结构…线缆走向…一个极其隐蔽的、并非原装设计的微型信号接收器的微弱光点…
同时，一段冷静的思维旁白响起：「…老旧型号‘萤火虫’窃听器，有效范围十五米，电力预计可持续47天…安装手法业余，藏匿位置巧妙，非专业情报人员所为，更像是…内部某人的私自行动…有意思，这宅子里还有别人对‘林薇’感兴趣？」
信息流消失。
我猛地眨眼，看向那面看起来完美无瑕的墙壁，又看向眼前对此似乎毫无察觉、只沉浸在自己偏执中的司徒衍。
有人……在监听这个房间？监听我？或者说，监听任何可能住进这个房间的“林薇”？
是敌是友？目的是什么？
司徒衍注意到我瞬间变化的脸色和看向墙壁的怪异眼神，眉头蹙得更紧：“你又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那个“有窃听器”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就在电光火石间，我硬生生刹住了车。
告诉他？为什么告诉他？这个把我关起来的偏执狂！谁知道这窃听器是不是冲着他来的？万一能给我制造点混乱和机会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没路，先扔个石头听听响再说！
于是我立刻露出一副苦瓜脸，捂着肚子，演技浮夸地开始呻吟：“哎呦……突然肚子好痛……肯定是你们刚才那个扫描仪辐射太大了！副作用！我要投诉！你们这售后服务太差了……”
司徒衍：“……”
他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我，显然完全不信我这拙劣的表演，但我成功打断了他刚才的逼人气势，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审视意味又浓了起来，最终冷冷道：“别耍花样。”
说完，他不再理会我蹩脚的表演，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再次合上、落锁。
我瞬间收起痛苦面具，长长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摊开手心，那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糖纸星星静静躺着。
我走到那面墙前，凭着记忆里的“透视挂”，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一块几乎看不见缝隙的墙板上轻轻按了按。
微不可闻的“咔”声。
司徒衍，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
但你不知道，这盘棋桌上，似乎不止我们两个玩家。
而我这颗“土豆”，好像不小心自带了一个外挂导航，还附赠了一点……来自林晚的、温暖的勇气。
晚霞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内光线暗淡下来。
我捏紧那颗糖纸星星，心里默念：林晚，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不管前路多难，这次，我们也许可以一起……杀出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