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跟着下人回到偏院，脚步虚浮，心口怦怦直跳。烛火在案上跳动，照得那副笔墨纸砚静静陈列。
他怔住了。
纨绔子弟的房里，为何要摆这些？原主生前分明从不曾提笔。
指尖慢慢收紧，掌心沁出一层薄汗。沈言盯着那支毛笔，心里慌得要命——他不会写字，连“言”字都写不全。若真有人叫他落笔，他必定会露馅。
【宿主别怕！】耳边响起奶糯的声音，小系统软乎乎安慰，【不会写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呀！】
沈言喉咙轻轻动了动，没出声，只是指尖在桌案边一下一下扣着。越安静，他心里越慌乱。
就在此时，院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
“二公子还未休息？”
那声音清润温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言猛地抬头，瞳孔骤缩。烛火摇晃中，走进来的竟是周怀瑾。
——周家庶子，白日里在宴会上帮过他说话的人。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周怀瑾一身淡青长衫，神情安然，步履从容，仿佛本就属于这院落。见沈言一脸愣怔，他笑了笑，像是解答他的疑惑：“家母与老夫人旧交，特命我在府上小住些日。今夜宴后散席，经过此处，见灯未灭，便想着来看看。”
话说得不急不缓，半真半假，却挑不出破绽。
沈言心口一紧，下意识要站起，动作却笨拙，险些被椅脚绊倒。
周怀瑾伸手稳稳扶住他，笑容温润：“小心些。”
掌心的温热让沈言全身僵住，呼吸急促。他本能地想躲开，可唇齿间却先溢出一句下意识的低语：“……谢、谢谢。”
周怀瑾收回手，像是怕吓着他，语气依旧温润：“二公子，今日席间受了不少闲言，想必心神疲惫。”
沈言怔怔看着他，眼神慌乱。
他不懂别人为何要关心自已，更不懂这人为什么屡次出现在身边。
“我……”喉咙干涩，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一瞬。
周怀瑾随意一笑，目光却落在桌案上。那副整齐摆放的笔墨纸砚，很显然是老夫人特意命人送来的，意在提醒沈府二少爷——不该再混吃等死。
“二公子是在练字？”他淡声问。
沈言猛地一僵，脸色发白。
不会写字，是他最怕暴露的短板。
耳边，小系统急急安慰：【宿主别慌！说不会就好，不用装！】
沈言指尖死死攥着衣袖，喉咙一紧，半晌才低低吐出两个字：“……不会。”
声音细弱，像是怕被人笑话。
周怀瑾挑了挑眉，眼神里掠过一丝意味，唇角勾起：“果然与传闻不通。”
传闻中的二公子，荒唐无度，夜夜笙歌。可眼前的人，分明拘谨怯懦，连一句实话都带着颤意。
他轻轻转过身，在桌边坐下，执起那支毛笔。笔锋在纸上落下，很快写出一个遒劲的“怀”字。
“既然不会，不如我来教你。”他的语气笃定，却偏偏带着笑意，好像这只是最自然的提议。
沈言愣住了，眼神慌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想摇头，可那目光太温和了，像是竹林间吹来的风，明明无害，却让人无法拒绝。
可沈言只是攥着衣角，喉咙哽着，想说“不用”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他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周怀瑾笑容更深，将毛笔递到他手中：“二公子请。”
沈言接过毛笔，指尖僵硬，像攥着一柄烫手的铁。
他手心全是冷汗，执笔的姿势笨拙，笔尖在纸上颤抖，墨迹抖成一滩黑渍。
周怀瑾低低一笑，似乎并不意外。他俯下身，掌心轻轻覆上沈言的手。
温热的触感突兀地落在指节间，沈言浑身一震，差点将毛笔扔掉。
呼吸急促，眼尾迅速泛红，像被逼到角落的小兽。
“别紧张。”周怀瑾嗓音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写字又不疼。”
他缓缓带动那只手，一笔一划写下“怀瑾”二字。笔锋稳健而流畅，与沈言颤抖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记住了吗？”周怀瑾侧首，气息近在耳畔。
沈言慌乱地点头，耳尖红得发烫，唇瓣轻轻颤着，像随时会溢出一声细小的喘息。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小系统急促的声音：【宿主！别……靠太近！他……他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猛地掐断，只剩下一片死寂。
沈言猛地一抖，手上的笔“刺啦”划过纸页，拉下一道歪斜的墨痕。
心口骤然发紧，眼神慌乱四散，呼吸急得像溺水。
周怀瑾却像没察觉一般，仍握着他的手，温声笑道：“很好，至少你敢写。”
那双眼睛温润如玉，偏偏笑意深处，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
沈言唇瓣颤了颤，想开口，却只吐出一句哑声：“……我写得很丑。”
“丑不丑无妨。”周怀瑾缓缓收回手，语气依旧温柔，“重要的是你愿意学。”
沈言心口一颤，慌乱地垂下眼，耳尖迅速烧红，小声道：“……真的吗？”声音轻得像猫爪挠心，生涩又小心。
周怀瑾微微颔首，笑意更柔：“自然。”
这句“自然”，像一根线，把沈言的心吊得更高。他下意识抿唇，忍不住勾起一个极轻的笑。笑意浅浅，带着不确定，却让整张脸愈发动人。
明明怯懦，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周怀瑾望着那抹笑，眼底暗潮翻涌，却转过身，掩去神色。
“二公子若肯勤学，不久之后，旁人自会刮目相看。”
夜色渐深，烛火忽明忽暗。
周怀瑾收回手，笑意浅浅：“时侯不早了，二公子早点歇息吧。”
说完，他起身，衣袖拂过案几，步履从容。临走前在门口停下，回眸一笑，神情依旧温润。
“明日，我再来教你。”
门轻轻合上。院子归于寂静，只余竹影摇晃。
沈言僵坐在桌前，指尖还沾着墨迹，心口却一阵阵发空。
他下意识在脑海中轻声唤：【系统？】
没有回应。
他又试了一次，依旧只有死寂。
比起白日的不安，更让他害怕的，是这突兀的安静。
明明方才那声音还急切得要哭出来，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沈言盯着纸上的“怀瑾”二字，墨迹已干，歪斜得不成样子。
他手指一点点收紧，胸口堵得难受。
——即使听不懂那些警告，他仍想听见那奶声奶气的哄声。
至少，不会让他觉得孤零零的。
夜深，他伏在案上，睡得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像风里碎掉的纸片：“……学习……父母……喜欢……”
他醒来时，天光才刚刚亮起，眼角湿润，手背全是墨迹。
清晨，院外有人来传话：
“老夫人吩咐，让二公子过去请安。”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沈言被唤去正堂。
大堂内香炉袅袅，佛珠轻轻碰撞。
祖母已坐在那儿，她看向沈言时，眼神不再冷厉，而是带着温柔的意味。
沈言战战兢兢行礼：“……祖母安。”
祖母点了点头，并不惊讶他规矩了，只是淡淡吩咐：“记住，礼数要持久，不是一日之事。”
说完，她的神色缓了几分，语气竟罕见温和：“昨日你让我看见了不通。若能一直如此，祖母自会欢喜。”
沈言怔住，心口一阵热意涌上来。耳尖发红，指尖死死攥住袖口，轻轻点了点头。
【宿主！】小系统欢快地冒出来，声音奶乎乎的，【祖母是真的喜欢你了！】
沈言眼睛微微发酸，却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