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揣着那块镶金边的石头，一脚踏进凡城东市的主街。日头刚漫过屋檐，油锅滋啦冒响，糖糕摊前早排起长队，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裹着烟火气，搅成一锅沸腾的粥。他深吸一口气，鼻尖掠过葱花饼的焦香、铁匠铺火星的灼热味，还有不知哪家晾晒的旧棉被，在太阳下蒸出淡淡的霉味儿——这人间烟火，可比洞里终年刮的阴风顺眼多了。
可刚走两步，脑袋突然“嗡”地一下，三层重影险些又炸出来。人影晃得像失焦的画，地砖缝里的灵气乱窜如裸露的电线，连卖豆腐的大婶脸上，都浮着层淡黄浊气，约莫是昨夜没睡好。他赶紧闭眼，往巷口石墩上一靠，心里默念：“表象是皮，本源是骨，别看全了，先盯一样。”
再睁眼时，世界终于稳了，他松口气。
走进包子店拿了两个包子填饱肚子。
又抬脚往玉器摊走去。那摊主裹着灰袍，左耳铜环亮得晃眼，正捧着块玉佩吹嘘：“聚灵玉！祖上传的古法开光，戴三天保准引气入l，就是修士见了，也得喊声宝贝！”
几个穿粗布道袍的年轻人围在边上，眼睛亮得像要冒光。
陈凡没搭话，挤进去伸手摸了摸玉佩。指尖刚触到玉面，赤心道眼已悄然运转。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玉还是那块玉，温润泛着光，符文雕工也算精细。可内里？乱得一塌糊涂。灵丝断得像泡烂的挂面，七零八落地缠在玉壳里；底下压着道残阵，纹路歪歪扭扭如狗啃，还渗着股阴界特有的腐臭气——这货色，分明是黑市批量注灵的仿品，三文钱就能买一打。
他收回手，退开两步，咧嘴一笑：“老板，你这玉……真能撑三天？”
摊主眼皮一跳：“小兄弟，不买就别捣乱，我这儿全是真材实料！”
“真材实料？”陈凡挠挠头，“要不咱现场试试？谁灌灵快，谁算赢，咋样？”
围观人群瞬间静了。修仙界的规矩，真灵玉能存气，假货一灌就现形，这法子最实在。
一个年轻道士皱起眉：“你谁啊？多大点事较这个真。”
陈凡也不恼，从怀里摸出半缕微弱灵气，指尖一弹，轻轻注入玉佩。那玉果然闪了三下，光还没散尽，“啪”地就灭了，跟手机欠费自动关机似的利索。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咦”声。
“你看，我说不行吧。”陈凡耸肩，“这才几秒？养气？养个寂寞。”
摊主脸色彻底变了：“你……你故意使坏！这玉昨天还好好的！”
“哦？”陈凡笑得眉眼弯弯，“那你敢让我敲一下不？真灵玉含庚金之精，敲着该是‘铮’的脆响，对吧？”
不等摊主回应，他手指一弹，轻轻叩在玉面上。
“咚。”
一声闷响，跟敲在菜板上似的。
全场彻底静了。
有个拎着菜篮的大妈忍不住嘀咕：“我家菜板都没这么闷。”
几个原本要掏钱的年轻修士，脸涨得通红。有人转身就走，有人直接把玉往摊上一扔：“退钱！”
摊主急了，袖子一抖就要掐诀。陈凡眼角余光一扫，早见他袖中藏的迷魂符冒起青烟，灵机轨迹像条乱扭的蚯蚓，直扑自已面门。
他装作脚下一滑，踉跄着后退，顺手扶了把旁边卖糖糕的老妇：“哎哟对不住阿婆，差点撞翻您的摊子！”
老妇扶稳糖糕锅，摆摆手：“没事没事，年轻人站稳喽。”
陈凡顺势塞过去一枚铜板：“您这糖糕看着香，就是油不太干净，像是地沟炼的。少吃一口，多活十年呐。”
老妇愣了愣，低头看看锅里的油，又抬头瞅陈凡，眼神顿时变了。
摊主还想嚷嚷，却被几个买家围着要说法，连左耳的铜环都被扯歪了。
陈凡趁机溜了，钻进人流里，脚步轻快得像偷了鸡的黄鼠狼。
他在街角站定，回头望了眼——那摊主正被一群人围着骂，脸绿得像腌了三天的酸豆角。
他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原来，看得清真相，真的不怕世道乱。
继续往前走，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草药、符纸、旧法器、二手储物袋……五花八门。他没急着出手，只是慢慢逛，顺便练自已的眼力。
卖丹药的摊子上，瓶身贴着“凝气丸”，他一眼就看出药粉干裂无光，八成是面粉掺了朱砂；
一个老道卖“辟邪剑”，剑柄刻着符，他扫见剑芯是凡铁镀银，禁制纹路全是画上去的装饰；
还有个女人卖“千年雪参”，根须分明、灵气氤氲，结果他一眼看穿，那是用傀儡丝织的假货，里面塞了点月光石粉充场面。
越看越乐——这街市，简直是个大型剧本杀现场，记地npc演得认真，偏偏只有他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玩家。
他走到角落一个摊子前，摊主是个驼背老头，面前摆着堆破烂：断剑头、锈铃铛、碎瓷片，连个光顾的人都没有，老头正眯着眼打盹。
陈凡蹲下，随手捡起块黑乎乎的石头。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看着跟炉渣没两样。
指尖刚碰上，道眼便自动触发。
石头内部，竟有一缕极细的紫焰在缓缓流动，周围缠着三圈古老的封印纹——虽残缺，却结构完整，明显是高阶阵法师的手笔。
【此物为“离火精核”残片，曾是上古火系法宝的核心，现被封印九成七，需以纯阳真息温养百日，方可激活一线火种。】
他差点脱口而出“卧槽”——这哪是炉渣？分明是块宝贝！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石头，抬头问：“老爷子，这堆破烂怎么卖？打包的话，给个友情价呗？”
老头睁开眼，慢悠悠道：“三百铜板，爱要不要。”
陈凡掏出钱袋数了数，只剩一百多，不够。
他眨眨眼：“能不能赊账？我明天准带钱来。”
老头哼了声：“你当我这是善堂？”
“那……”陈凡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那块带金边的庚金石，“拿这个换咋样？能炼器，就是被封印了。”
老头接过石头一看，眉头皱起来：“封印手法倒有点门道……但这石头太小，顶多值五十铜板。”
“加个添头。”陈凡压低声音，“刚才那个卖玉的，今晚准被巡街的抓。他摊子底下埋着三块赃玉，是从城主府库房偷的。”
老头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路过时听见他跟人说的。”陈凡咧嘴，“您要是信，现在就去挖，白捡三块玉，够您吃半年肉了。”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石头归你，那三块玉我自会处理。不过小子，你这眼神可不一般啊。”
“我眼神差得很。”陈凡嘿嘿一笑，“刚才还差点被糖糕锅的油呛着。”
他拿起那块黑石揣进怀里，起身就走。
身后，老头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小子……怕是要掀翻这条街。”
陈凡穿行在喧闹的市集中，左手摸着新得的黑石，右手数着剩下的铜板。前方一个卖符纸的摊子冒起青烟，他瞥了一眼就知道，那符墨掺了劣质朱砂，画完三天准失效。
他没停下，也没揭穿——有些真相，看破不说破，才能活得久。
拐了个弯，走进一条稍窄的巷道，两边的摊位更杂，气味也更冲。一个瞎眼老乞丐坐在墙角，面前摆着个破碗。
陈凡路过时，脚步忽然顿了。
他回头看了眼——老乞丐空洞的眼眶下，皮肤深处竟浮动着一丝金线，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若非道眼，根本察觉不到。
那是……某种血脉封印？
他正要细看，老乞丐突然抬了手，枯瘦的手指指向他胸口，沙哑的嗓音像磨过砂石：
“你眼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