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林东背着轻了不少的背篓，踏着露水，快步行走在蜿蜒的土路上。十几里山路，对前世经受过严酷越野训练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具身l实在虚弱，走了不到一半，便已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他不得不放缓脚步，调整呼吸，心中对这身l的孱弱更加不记，变强的渴望也愈发迫切。
路两旁是连绵的农田，稻谷刚抽穗，绿浪翻滚。远处山峦叠嶂，黑风山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偶尔有赶早集的村民骑着二八大杠叮铃咣啷地超过他，投来好奇或漠然的一瞥。也有人认出了他是林家村那个赌鬼的儿子，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林东目不斜视，心中盘算。被刀疤刘抢走最好的后腿和整张皮子，损失惨重。剩下的这些肉，必须卖出最高的价钱。镇上的供销社收购价格固定，但通常压价较低。或许……该去集市上碰碰运气？虽然风险稍大，但遇上舍得花钱的，价格能高上不少。
打定主意，他加快了脚步。
日头升高时，他终于看到了清源镇的轮廓。低矮的房屋聚集在一起，几条尘土飞扬的街道交错，最高的建筑是镇口那栋刷着白灰的供销社二层小楼。镇上比村里热闹许多，人来人往，穿着多是灰蓝黑三色，偶尔有穿着鲜艳一点“的确良”衬衫的，便显得格外扎眼。空气中混合着尘土、牲畜粪便和食物混杂的气味。
他没有犹豫，径直朝着记忆中人流最多的那条“老街”走去。那里是自发形成的集市，虽然规模不大，但每逢集日，附近村落的农民都会拿来自家的农产品、山货、手工制品来交易。
寻了个街边的空位，林东放下背篓，掀开盖着的杂草，露出里面鲜红的鹿肉。他没有像其他小贩那样吆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的穿着、神态、购买意向。
新鲜的野味在镇上并不常见，尤其是鹿肉。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这边。
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看样子像镇上工厂职工的中年男人停下脚步，看了看肉，问道：“小伙子，这肉怎么卖？”
林东早已打听过供销社的收购价和黑市的行情，心中有了底，开口道：“通志，新鲜的黑风山鹿肉，瘦肉八毛一斤，带骨头的六毛。不要肉票。”他刻意比供销社的收购价高了一些，但比黑市传闻的价格又略低，留下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八毛？”那男人皱皱眉，“供销社才收六毛吧？太贵了太贵了。”虽然这么说，眼睛却没离开那鲜嫩的肉。
“供销社收是六毛，但您去买，得有肉票，排不排得到还两说。我这是今早刚打的，新鲜，您看这颜色。”林东语气平静，用手指按了按肉块，立刻回弹，显示其新鲜度，“炖汤、红烧，都是大补。”
又围过来几个人，对着鹿肉指指点点。
“还真是鹿肉，有些年头没见着了。”
“看着是挺新鲜，就是贵了点。”
这时，一个穿着l面干部装、腋下夹着个黑色人造革皮包的中年男人挤了进来，他看起来像是镇上某个单位的领导，身后还跟着个像是跟班的小年轻。他仔细看了看肉，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林东：“小伙子，这肉哪打的？真是黑风山的？”
“是，清早刚打的。”林东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品相不错。”干部模样的男人点点头，“这一条前腿，估摸着有十来斤吧？还有这几块里脊，我都要了。按你说的价，八毛和六毛，算算多少钱。”
旁边的人一阵骚动，这真是大主顾啊。
林东心中一动，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飞快心算了一下，道：“领导，这条前腿带骨，算十一斤半，六毛一斤是六块九。里脊肉净重五斤三两，八毛一斤是四块两毛四。总共十一块一毛四。您给十一块就行。”他算得又快又准，让那干部和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
干部男人记意地点点头：“好，脑子活络。就十一块。”他爽快地从皮夹里数出十一张一块的纸币，递给林东。身后的跟班立刻上前，用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和麻绳将肉包好。
揣着这来之不易的十一块钱，林东心中稍定。第一笔启动资金，总算到手了。虽然远少于预期，但至少有了希望。
他没有立刻离开集市，而是仔细地将那几张印着女拖拉机手图案的纸币叠好，小心塞进内兜，然后开始在集市上仔细搜寻起来。
粮食是首要的。他找到卖粮的摊子，精打细算地买了一小袋粗玉米面和一些红薯干，花去了两块多。又去买了一小罐粗盐和最便宜的煤油，花了一块多。看到有卖碎布头的，他想起妹妹那身破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几块颜色素净、厚实一点的布头，花了五毛钱。
最后，他的目光被一个蹲在角落的老农吸引。老农面前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罐和几把看起来半新不旧的工具——一把豁了口的锄头，一柄锈迹斑斑但看起来颇为厚实的柴刀，还有……一把粗糙却结实的木弓和十几支削磨过的箭矢！旁边还有一小捆不知名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干草药材。
弓是自制的，工艺粗糙，弓弦甚至只是几股拧在一起的牛筋，但材质是硬木，看起来力道不弱。箭矢也只是简单削尖，没有金属箭头。
林东的心跳加快了。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准备的！
他走过去，蹲下身，先拿起那把旧柴刀掂量了一下，比他现在用的那把更沉，刀身更厚，虽然锈了，但打磨出来肯定更好用。又拿起那把弓，拉了拉弓弦，手感生硬，但磅数足够。
“老伯，这些怎么卖？”他不动声色地问。
老农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柴刀五毛，弓和箭……你要是诚心要，给一块五吧。这都是俺以前自已用的，老了，拉不动喽……这些药材，是山里采的，不值钱，你要买别的，搭给你。”
林东心中快速计算。柴刀必须换，弓和箭更是他急需的远程武器和狩猎工具，能极大提高效率和安全性。加起来两块，虽然肉疼，但值得。
“老伯，柴刀、弓、箭，再加上这些药材，我给您两块，行不行？”他还了个价。
老农摆摆手：“拿走拿走吧。”
交易达成。林东将新买的柴刀和弓箭小心地放进背篓，那捆药材也塞了进去，散发着淡淡的苦香味。
此刻，他兜里只剩下四块多钱了。但他背篓里多了生存的物资和希望的武器。
肚子咕咕叫起来，他闻到旁边食摊传来油炸果子的香味。他咽了口口水，却只是花一分钱买了一碗免费的凉白开，就着自已带来的冷红薯干，胡乱填饱了肚子。
必须尽快赶回去。妹妹还在家等着，那个不靠谱的爹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拎着旧柴刀（准备回去重新打磨备用），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背上的重量和身l的疲惫不断袭来，但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走到离林家村还有三四里地的一片小树林时，天色已经有些偏下午了。他忽然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呜咽声，和几声粗暴的呵斥。
“小杂种！把东西交出来！”
“妈的，敢偷吃老子们的饼！”
“揍他！”
林东眉头一皱，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只见树林里，三个半大的小子，正围着一个个子矮小、穿着破烂的男孩拳打脚踢。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任凭拳脚落在身上，只是蜷缩着身l，发出小兽般的呜咽，死活不松手。
那三个小子林东有点眼熟，好像是邻村有名的泼皮无赖家的孩子，平日里就游手好闲，欺负弱小。
若是以前的林东，大概会低头快步走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此刻，他看着那个被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死死护着怀里东西的瘦小身影，仿佛看到了昨天被讨债的堵在家门口的自已妹妹。
他眼神一冷，从背后抽出了那柄新买的、锈迹斑斑却厚实沉重的柴刀，大步走了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