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个学期的历程
1选课
对于学生来说，修读一门课程的，就是开学之前的选课。虽然必修课不得不修，但一门课会分出数个班，班号总算是可选的，也就是说学生仍有一些选择主管教师和上课时间的余地。学生们在选择上哪一个班的课时，主要考虑的因素是什么呢？
大多数学生表示最重要的因素是上课时间。一位受访者的回答比较有代表性：“首先还是看和别的课冲不冲突。（先选完别的课再来看政治课吗？）对，其实别的课选完以后时间合适的政治课就没有几个了，再去掉一大早的，基本就不剩什么可选的了。”
除了时间之外，老师“厚道”与否也是不少学生考虑的因素。政治课实行教学组教学，在教学水平上可以说各班是比较均衡的，而期末考试时各班使用统一的试卷，判卷的时候也是整个教研组的老师和各位助教一起进行“流水”判卷，因而各班在期末考试分数上理应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在学生之间仍然流传着关于老师厚道程度的各种传言。在每个学期开学之前，学校bbs课程版总是充满了询问“马原哪个老师厚道”的帖子，而这样的问题也总有热心的学长学姐进行解答，告诫后来人某位老师给分“不厚道”，请大家慎选。有人抱怨道：“说是流水判卷，但是有的班分高，有的班分低。我不是太挑，但是如果大家都说哪个老师特别不厚道，那我肯定不选——何必冒这个险呢？”
当然，也有一些同学认为，学生们无从获得各班的整体成绩状况，关于老师“厚道与否”的判断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我觉得政治课无所谓厚不厚道，都是没考好的才到bbs上嚷嚷，分数高的都不说。每个班都有分高的和分低的，这个和老师没什么关系吧，我上的思修课就是选了y老师的，选了才知道都说他不厚道，我最后分数也挺高的啊。”对于这些学生来说，选择哪位老师主管的班都可以，他们在时间因素之外所考虑的最主要的因素就是这个班的热门程度。由于每个学期用于选课的意愿点有限，这些学生更加倾向于选那些选课人数比较少，不用投入太多意愿点的班（通常也是传说中“不厚道”的班，而那些传言中“厚道”老师所带的班，此时往往选课人数爆满）：“有那（意愿）点还不如去选个喜欢的通选，一个政治课，投那么多点干什么？”
总体而言，学生在选课时大多将政治课排在较为靠后的位置考虑，在排好专业课、通选课和英语体育等其他必修课之后，才考虑对政治课的选择。这大概是由于政治课科目有限，各门课程又采用教学组教学，因而各班从教学内容、方式等各方面来看都基本没有差异，所以对于学生来说，政治课只要选上即可，对于选哪个班很少有特别要求。
2考勤
说起政治课，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抱持着“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不去”的态度，但事实上，在我旁听的经历中，大部分政治课的课堂上座率是很高的，在课堂上放眼望去，教室里总是被塞得满满的，迟到的学生想要找个座位往往还颇费一番工夫。我所访问的大部分同学在谈到上政治课时都会表示“不想去，但是怕点名没到影响成绩，不得不去”，可见，政治课上座率如此之高，考勤制度功不可没。
政治课的考勤由助教执行，考勤的过程可以说是这些助教和学生们斗智斗勇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考勤的方式也变得五花八门。基本的考勤方式包括签到考勤和点名考勤。签到考勤比较简单，只要在一张纸条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学号上交即可，因而时常出现代签的现象，甚至有些学生为了避免助教检查笔迹，事先准备数张自己写好的纸条交给去上课的同学，如遇签到就请他们代交。在这种情况下，“随堂小测验”应运而生。这些小测验通常是开卷，题目非常简单，在书上就可以直接抄到标准答案，甚至我曾见到一次老师直接把答案公布在ppt上的情况。这样的测验目的当然不在于测验学生掌握知识的水平，而是起到考勤的作用。和直接签到相比，小测验的方式大大提高了代签的成本，在有限的时间内，代签者很难写完两份答案，这样就有效遏制了代签行为。
点名是另一种经典的考勤方式。课间点名，一些学生答过到就早退，有时课间点过名，再上课时教室里人就少了一半；课后点名，不愿意上课的学生就算准时间，快下课时才进教室；而课前点名更是由于迟到早退现象的广泛存在而难以实行，因此这种方式已经极少采用。政治课班级规模都比较大，点名通常是抽点，于是有些助教就课间点一部分，课后点一部分，第一次点名没有被点到的学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安全”，也就不敢早退。
以上这些是比较常规的方式，还有个别记起考勤来特别“心狠手辣”的助教，常常受到学生们的抱怨。有一位受访的同学就向我介绍了她所选的毛概课助教的考勤方式，就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这位助教签到的方式是在下课时把教室的所有门关上，只留一扇门作为出口，而她本人就守在这个出口监督每一个出门的学生排队在签到表上签名。这位受访同学说：“本来那节课xx托我帮他签到的，结果害得我没签成。”
除此之外，也有一部分“心慈手软”的助教。在调查中，我随选了课的朋友旁听一节毛概，发现教室上座率远比之前看到的几个班低，问朋友原因，她说：“如果课后要点名的话助教会在刚上课的时候告诉大家，她一说，没来的人就都来了。”在这里，同学之间的“团结协作”起到了很大作用，助教点名的通知一出，台下就通过手机短信把这一消息传向四面八方。当然，这种协作也需要“仁慈”助教的配合，如果是突袭式的点名，这种协作就很难生效了。不过，有一位受访同学向我讲述了他的翘课方式，在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人配合就可以有效防止缺勤记录：“我就在（上课的教室）旁边找个没课的教室看书自习，如果点名签到的话同学一个短信我就可以立刻冲过去。”事实上，很多学生都像她一样，缺席政治课并非为了睡觉打游戏，而是更愿意用这些时间学些其他的东西。
尽管学生们想出各种各样的招数来应付考勤，但是总体而言，政治课上学生真正的出勤率还是比较良好的，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功于考勤制度较为有效的施行。不过，尽管课堂上座率比较高，但是学生迟到早退现象也很严重，在我的观察过程中，迟到人数最少的一次课至少有8位，早退者也每节课都会出现，但是由于早退者本身就力图走得悄无声息，因此计数比较困难。
3课堂
学生人坐在了政治课的课堂上，并不意味着他们就都是来认真听课的，这一点从学生对座位的选择上就能看出来。在北大，比较热门或者班级规模比较大的课程，往往有一些学生为了坐到比较靠前的好位置（在特别热门的课程中，甚至仅仅是为了能有个位置）而在课前提早到教室占座。学生们虽然对上政治课的热情不高，但是为政治课占座的情况也是常有的，尽管他们占的往往不是前排的位置——相反地，在闲聊中时常会听到人说“那节课我去得太晚，结果只好坐到前面的位子了”之类的话。在我的观察过程中，正在上各门政治课的教室里，总是越靠后排人越多，在大多数情况下，教室的第一排都是空的，第二三排也往往坐得稀稀落落，而教室后排则早就坐满了人，特别是靠近电源方便使用电脑的位置更是抢手。
学生为何不愿意坐靠前的座位，解释很简单：“坐在老师眼皮底下干别的，不太好吧。”学生们在政治课课堂上都做些什么，从占座的情况来看就可见一斑：电源附近的座位总是最先被抢占以便使用笔记本电脑，用来占座的书多是专业课或者英语教材，极少有用政治课教材占座的。据我的观察，在课堂上，使用笔记本电脑的学生平均占到了约10左右，其中多数看上去是在写论文、查资料或者做设计，也有不少单纯上网休闲或打游戏的。在整体出勤的学生当中，大概有五六成的学生显然是在做自己的事，除了用电脑的之外，大多是在学专业课（其中理科生做题居多）或者背单词，睡觉的其实并不多（不过对此有不止一名受访者解释说是因为班比较大，老师们讲课要用话筒，声音太大吵得睡不着），整个政治课教室颇有自习室氛围。另外四五成学生无从考证是否在认真听课，不过跟着老师的讲授看书做笔记的也不乏其人。
政治课的教学方式以老师讲授为主，不过，教研组也试图强调参与式、启发式教学以及教学手段的多样化。各门课程都会专门留出课时鼓励学生上台进行与课程内容相关的演讲，其中毛概课安排的讨论课最多，一个学期有5次，其他课程则大多安排1次讨论课。所谓讨论，要求学生提前进行准备，向助教报名，按照排好的时间进行，上台的学生们往往准备好ppt，按照和老师授课相似的方式进行演讲。我在观察中碰到过一次这样的“讨论”，课堂气氛也与老师讲课时类似，台下听众大多还是自己做自己的事，听得并不十分认真，甚至许多演讲者本人也是在轮到自己演讲的时候上台，下台回到座位即摊开自己的书开始做作业。演讲结束之后设有提问环节，不过应者寥寥，倒是演讲者若偶然打擦边球般说出几句与政治课强调的意识形态不相符的言语，往往能引来一阵哄笑。这样的讨论课其实并没有多少互动发生，很难称得上是真正的讨论，在我看来，真正具有讨论性质的是思修课的“课堂发言”。思修课堂发言的随机性较强，往往是老师在课堂上举出一个案例（如新近发生的新闻事件或者日常生活中所见的现象），然后询问学生们的观点和感想，学生不加准备，自愿举手回答。老师在提问后，最初主动回答问题的学生比较少，但是一旦第一个人发表观点之后，往往能带动其他学生的支持、反驳及补充，逐渐形成你来我往的讨论氛围。在这种讨论过程中，课堂上学生的兴趣被调动得较好，不发言的学生也更愿意听，或与周围的人私下交流自己的看法。有时讨论到激烈处，举手要求发言的人太多，老师不得不强制进行总结，转向下一个话题。思修课的讨论比其他课更受欢迎的原因可能在于，思修课的授课内容比较贴近生活，不同观点讨论的余地较大，每个学生都多少有话可说；而其他课程的理论性和意识形态色彩则相对较强，学生兴趣不足，讨论余地也比较小。
4论文与考试
关于政治课，学生们最关心的就是学分和成绩，以上所介绍的考勤与课堂表现与最终总成绩虽然有关，但是由于缺乏明确的评分标准，这种关系多少有些暧昧，而论文和期末考试则在最终成绩中实打实地占据着重要分量——不考勤、不发言的学生可能不少，但是为了修满政治课学分而毕业，交论文和参加期末考试则是每个学生都必做的。
各门课程对于论文内容的要求往往都比较宽泛，除了指定范围内的经典文献阅读报告之外，大多只给出几个建议的题目，要求“与课程相关即可”。这种宽泛的要求为论文的流通提供了便利的条件，一些对于政治课论文感到头疼的学生会试图向已经修过这门课的朋友“借”论文上交。在与我进行谈话的同学中，几乎所有人都有过至少是试图“借入”或者被“借”论文的经历，可见这种行为并非个别，甚至有些论文在“借”到手时可能已经流传数年。那些“借”到过论文的同学表示，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往往会对“借”来的论文在遣词造句和内容上进行一定的修改增补，而一些交友特别广泛的学生还会“借”来多篇论文进行综合。这些写好的论文传来传去，难免出现同时传到多个人手里而出现重复的情况，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还有人从外校“借”论文。不过，尽管课程内容一致，但各校的具体要求并不相同，因此从外校“借”论文也并不总是可靠，一名受访者就讲述了他的失败经历：“我就借过一次，那时候我同时有好几篇论文要交，觉得实在写不完了，就找在t大的哥们要了一篇。人家答应得倒是挺爽快，可是发过来一看，他们就要求400字，我这可得至少3
000字，根本没法用，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写了。”不过，这些承认“借”过论文的受访者也都表示，对于其他课程中的论文抄袭行为，他们是无法接受的。一位受访者自白：“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如果是其他课的话，我是坚决反对抄袭的，可是……反正这是政治课啊。”另外，没有“借”过论文的学生，多少也有被“借”的经历，大家多数对这种行为表示能够接受，也愿意帮忙，但也有拒绝帮忙的人，有的是因为觉得自己“写得太差不好意思给人看”，也有的认为“论文还是自己写比较好”。
政治课中最重头的部分，自然是期末考试。在5门政治课中，思修、史纲、毛概都是开卷考试，负担较轻，只要准备好带进考场的资料即可。而马原上和马原下则是闭卷考试，需要背书，相对来说压力较大，因此每学期期末马原考试前后一两天，bbs的课程版几乎全部都是关于马原的帖子，交流复习心得的、抱怨复习压力的、寻求复习资料的、求解疑难试题的、趁机插科打诨的，应有尽有。教材内容太多，bbs也能找到前人总结的各种版本的复习提纲，经典版本如“四喜”、“张大标”，已流传多年，经久不衰。
各门政治考试的题型都以简答、论述为主（马原有一部分选择题），在考试中拿到高分的学生们也根据这一特点总结出了一些通用的考试心得。写高分心得的人有很多，他们所提出的要点其实颇为一致：除了考前要看书之外（但是他们又无一例外地表示，只要不被点名，上不上课意义不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字迹要工整，格式要清晰，答题要答得长，写字速度被认为是制胜法宝。有人建议“能多写就多写，实在没话写就把之前的话用另一种方式再重复一遍”，也有人写“如果是开卷考试，就把书上的相关内容全抄上；如果是闭卷考试，就要没话找话……宗旨就是把简答、辨析答成论述，把论述答成小论文”，总之，答题的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显示出答题的诚意。
关于答题要答得长这一点，学生中流传着一个非常经典的段子：传说中马院的老师在判卷子的时候，并不是看答题内容给分，而是采用“电风扇”判卷法——把所有试卷放在电风扇下吹（后来这个方法经过了改良，在冬天改用吹热风的电吹风），被吹得越远，分数越高，吹得近的则分数低，依照这个原则，老师在地上画好“等分线”，按照试卷的位置给分。这个方法的“理论依据”就是吹得远的试卷较重，说明上面写的字更多，因此得分也就更高。当然，这仅仅是个调侃，并没有人真的相信，但它仍一直被学生们津津乐道，也从侧面反映了学生们对政治课考试给分随机、重字数不重逻辑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