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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倾城爱
她的人生像一场残酷的游戏,多次被无情的淘汰出局;她的人生又像一枚棋子,进退全不由自己控制……无论游戏规则是否公平,也不管棋局的输赢是否已定,她都勇敢坚韧地在行走,走过经年的叛乱与战火,走过硝烟弥漫直至消散,她跋涉在命运的坎途中不畏艰险。最后她走进了一场倾国倾城的爱恋。却也因此背上了叛夫、叛国、叛族的骂名。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在这个战火纷飞浑沌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能说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有生之年经历的一切使她更加清醒——女人,唯有爱情!她就是羊献容,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被五废五立,做过两国皇后的女人。
羊献容出身于晋朝当时最负盛名的七大家族之一的泰山羊氏。羊氏家族自汉代开始就连续九世任王庭高官。叔祖父羊祜是西晋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政治上他以清德冷誉闻名,文学上他也颇有成就,那句流传至今的“世间不如意十常八九”便出自羊祜之口。早在羊献容之前,羊氏家族便已出了一位皇后,羊献容的姑祖母羊徽瑜——景献皇后。祖父羊瑾曾任尚书右仆射,父亲羊玄之任尚书郎。羊献容出身于这样的名门望族,不但遗传了羊氏家族的高贵血统,而且从小饱受诗书礼义的熏陶,自幼知书识礼,十几岁便出落得亭亭玉立。
英雄多出于乱世,羊献容之所以能名传后世,不仅仅因为她出身名门,更要归咎于她生长的那个时代。历史上的西晋,满打满算,享国只有51年,但大大小小的战争、动乱却多到连史官都头疼。永康元年,八王之乱已经到了第三个“回合”,就在这一“回合”中,晋惠帝司马衷第一任皇后,那个又黑又丑,在朝中作乱多时的贾南风被前来讨伐的宗族所废。羊氏家族巧借政治派系发展家族势力,将本文的主人公羊献容正式推向了历史的舞台。
公元300年,长安城秋雨连绵,雨水时大时小,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屋檐瓦棱,营造出一种喧闹的宁静旷远……萧索的秋与无期的雨令人颓废没有精神,可此时羊氏家族却欢天喜地热闹非凡,皇室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带走了羊家最美的女子。迎娶的场面极尽奢华隆重,羊献容少女的情怀除了几分忐忑,剩下的便是无上荣耀与自豪,试想哪个女子不愿荣嫁帝王之家,成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可真正等待她的却是那个痴痴傻傻的晋惠帝司马衷以及后来谁都不曾料到的坎坷离奇命运。
秋雨依然骤烈地击打在皇室高大雄浑的建筑上,紫轩殿的瓦檐上滴下一串串水花,远处的花木错落斑驳,灰蒙蒙地一片亦令人产生窒息般的困倦。羊献容嫁入宫中尚且数日,可曾经少女般红润光洁的肌肤如今却憔悴黯淡。那份憧憬的美梦破灭了,现实无情地揭晓了切切盼盼中的答案。荣嫁帝王之家,可日夜陪伴的却是一个痴痴傻傻的“呆瓜”。这样一个弱智无能的男子怎能代替梦中英明神武的他?那个“他”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少女时期羊献容的一个期许,可现实偏偏将美梦击碎,我的夫君啊,你可以不气宇轩昂,可以不威武倜傥,可你堂堂的一国之君却如此弱智低能,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受过正统教育的羊献容觉得自己的国家滑稽可笑,那个曾令她引以为豪的家族如今却令她心碎不已,饱读圣贤书的亲人啊,是你们将我推向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是你们的一颗棋子,进退全不由己。宫廷外,我的夫君乃九五之尊,是万人敬仰的皇上;宫廷内,我的夫君不过是一个摆设,是百官操控的傀儡。我这个皇后空有虚名不具任何意义!可怜的羊献容,在悲叹自己命运的同时,早已感受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八王之乱,八位司马围绕一个白痴皇帝,围绕着诱人的中央政权,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骨肉相残大混战,霎时间,都城烽烟四起,战火绵延;政局动荡不安,一方唱罢几方轮番登场。同室操戈的闹剧非但令晋室元气大伤,更使生灵涂炭。羊献容羊皇后更是无可避免地卷进了这场无任何仁慈可言的无义之战中。顶着皇后桂冠的她背上了历史沉重的代价,可没过多久,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她这高贵的皇后头衔就随着洛阳城当政诸王的变化几度的失而复得,经历了她五废五立令人咂舌的乱世风云梦。
羊献容郁郁寡欢的她陪伴着痴痴傻傻的晋惠帝,百无聊赖地过着牢笼般的皇后生活。风云变幻,随即便厄运当头,羊献容于永兴元年(304年)二月,被成都司马王颖贬为庶人,这是她与皇后宝座第一次失之交臂,没有锥心刺骨的痛,倒是羊氏的族人惊慌不已,唯恐自家政权不稳,溃败与他王之下。五个月后,东海司马王越等人伐颖成功。入洛阳,宣布大赦,晋惠帝与羊献容各复其位。可这失而复得的皇后宝座还没捂热,仅仅仨月之后河间王再度起兵领军洛阳,羊献容再度被废。永兴二年(305年)四月,洛阳“留台”荀藩、刘暾等复后位;同年同月,张方又废后;同年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诈称平西将军,羊献容复后位。同年同月,洛阳令何乔攻杀周权,羊献容又被第四次废后;经过一轮轮刀光剑影的淘汰赛之后,死的死,亡的亡,几个王爷已经所剩无几。到光熙元年(306年)六月,剩下来的河间王颙败逃,惠帝再次回到洛阳,羊献容第五次复位。而此时的洛阳已经是残垣断壁、衰草连天,小朝廷只好在黑瓦屋里面重建宫室。羊献容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六年间被四废五立。疲了,也倦了。她不再是六年前那个依稀有梦的弱女子,在政治风云的磨砺中她变得隐忍,坚强。她一直保持高贵的姿态行走在硝烟弥漫之地,没有放松,没有懈怠;只有走,勇敢地走下去。
一转眼到了光熙元年,数月以后,亦是这一年十一月,羊献容陪伴了六年之久的傻皇帝晋惠帝被弑,随即怀帝继位。她被封为惠皇后,住到了与金墉城不相上下的弘信宫里。在弘信宫,羊献容度过了一段时间以来颠簸生命之中相对平静的枯井岁月。“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还好,还好,她依旧坚韧,保持着她特有的高贵之姿……
五年以后,著名的永嘉之乱爆发。匈奴大军围攻洛阳,洛阳城寡不敌众,兵败垂成;怀帝遭掳受辱而死。可偏偏就是在这场国破家亡的惊天浩劫中,羊献容犹如凤凰涅槃,奇迹般的浴火重生。这把火,是她少女时代渴求的那份爱情,但起初并非如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里都会出现这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可人的命运,往往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
那日,她耳听战马嘶鸣,眼见刀戟拼杀的火花。这场战争不再是同室操戈,中原大朝自己的国家马上就会亡于异族的铁蹄之下!经历了这么些年的纷扰波折,起起落落,一路走来,步步惊心,此时的羊献容心如死灰。人生到头来无非一死,对于她这样犹如行尸走肉般的皇宫弃后,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她静静地等待着死神来临,多年的坚韧,此时是该放弃的时候了,就在她静目凝神之际,眼前出现了一名男子,这人身长约九尺三寸,一脸的凶神恶煞,手中提着令人胆寒的熠熠宝剑,此时他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羊献容抱着视死如归的镇定,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不曾撼动!她万万没想到,她那高雅的镇静,竟然打动了眼前的这名男子。这个人就是日后给予她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刘曜。刘曜驰骋沙场多年,堂堂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竟对异国的废后羊献容一见倾心!
刘曜第一眼见到眼前的女子,就被她的孱弱,绝望,镇定,高雅,坚韧所俘获。他痴痴地望着,手中的剑顷刻垂落,眼里那凶恶的目光倏忽间荡然无存。起初,她是他的俘虏,最后她完完全全的俘获了他。他选择带她离开,怜香惜玉的把她带走;她选择跟他离去,和她晚来的爱情一起……
晋元帝太兴元年(318年)十月,刘曜称帝于长安,国号赵,遂封他最爱的女子羊献容为后。也许羊献容天生就是皇后之命。世事沉浮,兜兜转转。羊献容用一个女人的坚毅与隐忍保持高贵的姿态一路走来,终获少女时代所期盼的幸福与爱情。
刘曜与羊献容两人性格有着绝妙的互补性:他们一个粗犷豪放,一个细腻沉稳。羊献容参与朝政,常常为夫君刘曜出谋献策。使得刘曜对她更加宠爱,认为自己的这个皇后不但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艳,还具备其他女人没有的智慧与胆识。羊献容更是锦上添花,为刘曜诞下三个龙子,刘曜对她儿子的亲昵态度不难想象,对羊献容的爱也倾注在了孩子的身上,他无视自己与前妻的长子,最终立他与羊献容的儿子刘熙为太子。
选择一个怎样的男子就选择了一种怎样的生活,相比那个软弱低能的晋惠帝,羊献容在赵汉国皇帝刘曜的宠佑下,她享受到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享受到一国之后应有的威权。这样的幸福来得尚且不晚,对于有故事的人来说,结局的完美会将旅途的荆棘化作妖艳的花蕾,让穿枝拂叶的人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令人迷醉的芳香……
公元322年,只做了两年赵汉国皇后的羊献容在与丈夫无比恩爱的岁月中,平静的死去。她的死是故事的完美,是上天的垂爱。一个女人假如不能生逢其时,那么,能死逢其时也是一种幸运。生前历经风雨,使她几起几落的八王之战硝烟还没有散尽;当她轻合双眼,身后五胡华乱的烽烟才刚刚燃熄。可她已满足地睡去,此生别无遗憾……
羊献容死后,刘曜悲痛不已,他亲自为她选择葬地,以倾国之力为她建造“下锢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山,增土为阜”的显平陵。在这座承载了一个男人对女人义薄云天,深情厚谊的陵墓中,“献文皇后”沉沉美美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