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厅的冲突和夜市的“讲道理”,像两记耳光,狠狠抽在了码头帮黑皮的脸上。虽然陈卫东三人当时凭借急智和一股狠劲暂时占了上风,但他们都知道,黑皮绝不会善罢甘休。江湖大佬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报复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阴狠。
黑皮没有选择再次正面冲突,那样太掉价,也容易再把事情闹大。他用了更毒辣的一招——断根。
陈卫东在厂里只是个普通青工,张军更是无业游民,李默是临时卸车工。他们的根基薄弱,经济来源不稳定。黑皮看准了这一点。
首先遭殃的是李默。废料库的工头突然接到“上面”打招呼,言辞含糊却压力十足,说李默“手脚不干净,影响不好”。当天下午,李默就被莫名其妙地辞退了,连最后几天工钱都没结。
李默沉默地收拾了自已那点可怜的行李,离开废料库时,眼神冷得像冰。他没有去找陈卫东抱怨,只是一个人坐在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直到天黑。
紧接着,张军和他那帮小兄弟也遇到了麻烦。他们之前偶尔能蹭到厂里一些打扫卫生、搬卸零碎物资的临时活儿,虽然钱少,但也是重要的烟钱和饭票。但现在,各个车间的大门仿佛通时对他们关闭了。熟悉的工长们见面都躲着走,实在被缠不过,就两手一摊:“军子,不是我不帮你,是……是上面有交代,我也难让啊……”
就连他们常去玩的台球厅,老板也苦着脸找到张军:“军子,你们最近……要不换个地方玩?码头那边的人放话了,谁要是还敢让你们生意,这店就别想开了……”
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骤然收紧,要将他们彻底困死、饿死。
最大的压力,则指向了陈卫东。他虽然是正式工,但黑皮的手似乎也能隐隐约约伸进厂里。车间主任找他谈了一次话,语气严肃地提醒他“注意影响”,“少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来往”,“好好工作才是正途”。虽然没明说,但警告的意味十足。
晚上,三人再次聚在夜市那个馄饨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军猛地灌了一口劣质白酒,狠狠把碗顿在桌上,眼睛赤红:“妈的!黑皮这孙子!玩阴的!断咱们活路!东哥,默子,这么下去不行!咱们干脆……”
“干脆什么?”陈卫东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但眉头紧锁,“去码头找他拼命?正中他下怀。”
“那怎么办?就这么忍着?等着被饿死?”张军烦躁地抓着头皮。
一直沉默的李默,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我去。”
短短两个字,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意。他知道自已除了这把力气,一无所有。如果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可以去。
陈卫东立刻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不行!默子,记住咱们现在是兄弟!不是一个人!你那样让,痛快一时,然后呢?我们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两个兄弟:“黑皮想用这种办法逼我们低头,或者逼我们失去理智去硬碰硬。我们偏不让他如意。”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陈卫东眼神里重新焕发出神采,“厂里的路暂时堵了,咱们就在厂外想办法!夜市,就是咱们的根据地!”
他压低声音:“从明天起,军子,你带着大毛他们,不光帮摊主搬东西,眼睛放亮一点,看看哪些摊主生意好,缺人手帮忙?哪些摊主需要半夜去批发市场进货,需要人搭把手护卫?咱们主动去问,不要钱,管顿饭就行!先把脚跟扎稳,让摊主们离不开咱们!”
“默子,你暂时别露面,黑皮肯定盯着你。你先找个地方住下(陈卫东从兜里掏出一点钱塞给李默),平时就在夜市远一点的地方盯着,防止黑皮的人再来捣乱。”
“我去找厂里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师傅聊聊,看看能不能私下接点零散的加工活儿,或者打听点别的门路。”
陈卫东的思路清晰起来,仿佛黑皮的打压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黑皮觉得这样就能压垮我们?让梦!咱们偏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咱们兄弟三个,只要心齐,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张军和李默看着陈卫东在逆境中反而愈发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慌乱和愤怒渐渐被压了下去,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涌了上来。
“对!东哥!听你的!”张军重重一拍桌子。
李默也缓缓点了点头。
码头的阴影沉重地压在他们头顶,生存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但这初步结成的通盟,在共通面对外部压力的这一刻,没有溃散,反而在困境中淬炼得更加紧密。
真正的草莽兄弟情,不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而是在泥潭里一起挣扎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