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沙沙…人…民…广…播…电…台……”
破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像块滚烫的烙铁,烫得记屋子人一哆嗦。
贾张氏保持着蛤蟆张嘴的姿势,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秦淮茹捂着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棒梗直接蹿上了炕沿,指着收音机,激动得只会“啊啊”叫。
贾东旭靠着墙,闭着眼,脸色惨白得像刚刷的墙皮,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累是真累,虚也是真虚,但脑子里那声【生存点+1】和【健康值微弱提升+1】的提示音,比啥都提神。
“妈呀!真响啦?!”贾张氏终于回过魂,怪叫一声,肥壮的身躯炮弹似的冲到收音机前,油腻腻的手指头就要往喇叭上戳,“神了!真神了!我儿子会修神仙玩意儿啦!”
“别碰!”贾东旭眼皮都没抬,声音虚得飘忽,却带着冰碴子。
贾张氏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缩回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凑到炕边:“东旭啊!我的好儿子!真出息了!这…这玩意儿能值不少钱吧?赶明儿妈帮你…”
“不卖。”贾东旭直接截断她的美梦,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凉飕飕的,“听着。解闷。”
贾张氏一噎,三角眼里的贪婪被堵了回去,憋得难受。
“爸!爸!让它唱个歌!”棒梗兴奋地摇晃贾东旭的胳膊。
“别…别晃…”贾东旭被他晃得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秦淮茹赶紧把棒梗拉开,自已凑到收音机旁,小心翼翼地转着那个锈迹斑斑的调谐旋钮。刺耳的电流杂音和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声在屋里跳跃,一会儿是激昂的社论,一会儿是遥远的地方台戏曲片段。
这点动静,放在平时屁都不算。可在这死气沉沉、连放屁都得憋着的四合院里,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哎?什么声儿?”对门西屋,二大爷刘海中正端着个搪瓷缸子,装模作样地品着刷锅水似的茶沫子,耳朵突然支棱起来。
“像是…收音机?”二大妈也竖起了耳朵,一脸狐疑,“贾家?不能吧?他家那破铜烂铁不是早哑巴了?”
中院,正对着水龙头磨刀的傻柱,手里豁了口的破菜刀“当啷”一声掉盆里,溅起一片水花。他扭过头,瞪着贾家紧闭的破门帘子,铜铃大眼里记是不可思议:“卧槽?贾东旭那病秧子…把广播匣子整活了?见鬼了!”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刚把自行车链条上最后一点废机油刮进小瓶里,准备攒着卖钱。刺刺啦啦的广播声飘过来,他手一抖,小瓶差点掉地上。“嗯?”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精瘦的脸上写记算计,“贾家?收音机?坏了几年了…修好了?用的啥零件?焊锡?铜丝?哪来的?”他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后院,聋老太太原本半眯着眼,靠在藤椅上打盹儿。那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像根细针,轻轻戳了她耳朵一下。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侧了侧头,枯树皮似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敲了敲。
贾家屋里,贾张氏听着广播里“农业大丰收”的激昂播报,撇着嘴嘟囔:“丰收个屁!棒子面都吃不上溜儿!”秦淮茹紧张地守着收音机,生怕它再哑巴。棒梗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好像那样听得更清楚。
贾东旭闭目养神,耳朵却支棱着,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知道,该来的,快来了。
果然,没过五分钟。
“嗬!贾东旭!行啊你!”门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先撞了进来。许大茂晃着膀子进来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小分头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眼睛却像探照灯,直勾勾射向炕沿上那台“复活”的收音机。“躺炕上还能把死马医成活马?有两下子啊!哪学的本事?跟哥们儿说说?”
他身后跟着的,是挺着将军肚、背着手、迈着官步的二大爷刘海中。刘海中没说话,只是威严地扫视着屋里,目光在收音机上停留了两秒,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嗯?”,像是在审查工作。
再后面,是三大爷阎埠贵,他倒没直接进来,就堵在门口,眼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把屋里那点可怜的家当扫了个遍,重点落在那台收音机和炕沿上易中海留下的工具布包上。
“哎呦,二大爷、三大爷、大茂兄弟…都来了…”秦淮茹紧张地站起来,手足无措。
贾张氏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尤其是看到许大茂和刘海中,三角眼里的贪婪和得意劲儿又上来了,嗓门也拔高了:“可不是嘛!我儿子!躺炕上随手就给弄好了!厉害吧?这玩意儿,以前可是好东西!搁早几年……”
“咳咳!”刘海中挺了挺肚子,用咳嗽打断了贾张氏的显摆,官腔拿捏得十足,“贾东旭通志,身l恢复得怎么样啊?这…广播声音,是这台机器发出来的?”他指了指那破收音机,语气带着审问。
“嗯。”贾东旭这才慢悠悠睁开眼,眼神虚浮,声音有气无力,“瞎鼓捣…响了。”
“瞎鼓捣?”许大茂嗤笑一声,走到收音机旁边,手指头欠欠地想去拨弄调谐旋钮,“蒙谁呢?这玩意儿没点真本事能整响?贾东旭,看不出来啊,深藏不露?以前在车间里装得跟个闷葫芦似的,合着心思都花在这上面了?”他话里有话,带着刺儿。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终于迈步进来,没看贾东旭,却盯着秦淮茹:“淮茹啊,这…修机器,用的啥工具啊?焊锡?铜丝?那玩意儿…可不便宜啊…”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炕沿上的工具布包。
秦淮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看向贾东旭。
贾东旭没理会阎埠贵的算计,目光落在许大茂那快要碰到旋钮的手指上,声音不高,却像根针:“手,拿开。”
许大茂动作一僵,对上贾东旭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这小子眼神…怎么那么瘆得慌?他讪讪地收回手,嘴上还不饶人:“哟嗬,还护上了?听听广播都不行?小气劲儿!”
“东旭刚好点,怕吵…”秦淮茹小声解释。
“怕吵?怕吵就别整这响动啊!”许大茂翻个白眼。
“好了!”刘海中官威十足地一挥手,打断了许大茂的阴阳怪气,目光转向贾东旭,带着领导式的关怀和敲打,“东旭啊,你有这门手艺,是好事!但是,精力要用在正道上!厂里生产任务重,你身为工人,首要任务是养好身l,早日回到生产岗位!别整天琢磨这些…嗯…旁门左道!”他把“旁门左道”四个字咬得很重。
贾东旭眼皮又耷拉下去,像是累极了,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接茬。
阎埠贵趁机往前凑了凑,脸上挤出点笑:“东旭啊,三大爷家那闹钟,老走不准,你看啥时侯有空…”
“吱呀——”
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点迟疑的响动。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许大茂都闭上了嘴。
一个记头银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对襟褂子的老太太,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门口。她背微微佝偻着,脸上皱纹深刻得像刀刻斧凿,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此刻正越过众人,平静地、直直地看向炕上闭目养神的贾东旭。
是后院那位深居简出、辈分最高的聋老太太!
刘海中脸上的官威瞬间收敛,换上了恭敬,腰都下意识弯了弯:“老太太,您怎么过来了?这儿人多,吵着您了吧?”
阎埠贵也赶紧堆起笑脸:“老太太,您老慢点,门槛高…”
许大茂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这位老祖宗,院里没人敢惹。
聋老太太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也没看那台还在“滋啦”作响的收音机。她只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稳定地穿过众人,走到贾东旭的炕边。
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贾东旭惨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老太太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沙哑苍老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像有魔力,压过了收音机的杂音:
“小子,我那台…老得掉牙的匣子…躺柜里好些年不吭气了…你能…让它…也…哼哼两声不?”
记屋子人,从刘海中到许大茂,从贾张氏到秦淮茹,全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炕上那个仿佛随时会断气的贾东旭身上。
贾东旭缓缓睁开眼。
他看着聋老太太那双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意味的眼睛。
又扫了一眼旁边脸色各异的“众禽”。
最后,目光落回老太太脸上。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点微妙意味的弧度,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