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太那沙哑的“能修”两个字,像颗小石子砸进了死水潭。
记屋子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刘海中官架子忘了端,许大茂嘴边的风凉话卡了壳,阎埠贵眼镜滑到了鼻尖,贾张氏三角眼里的贪婪都快溢出来了——修一台是运气,修两台就是本事了!这本事,能换多少粮食?!
贾东旭靠在破枕头上,脸色白得跟糊窗户的纸似的,眼睛半阖着,像是下一秒就能晕过去。他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聋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干瘪的嘴唇没再动,只是手里的枣木拐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旁边伺侯着的、一个平时没啥存在感的老太太(三大妈?)立刻心领神会,小步快走,回后院去了。
屋里气氛诡异。广播里还在“滋啦…沙沙…”地播着“大炼钢铁”的豪言壮语,但没人听了。
刘海中心思活络开了。这贾东旭,躺了几天炕,怎么跟换了芯子似的?以前闷葫芦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现在不光能修这金贵玩意儿,还敢跟聋老太太撂“能修”?他清清嗓子,官腔又端了起来:“东旭通志啊,有手艺是好事!但还是要以厂里工作为重!等你身l好了,厂里那些机器设备,尤其是我们二车间的……”
“得了吧二大爷!”许大茂嗤笑一声打断他,斜眼瞅着贾东旭,“您车间那都是铁疙瘩!人家贾东旭玩的是‘话匣子’,精细活儿!对不对东旭?”他凑近一步,脸上堆起假笑,“哥们儿那台留声机,苏联老大哥那会儿弄来的,最近老跑调儿,吱吱啦啦的,跟锯木头似的,你看啥时侯……”
“老许!留声机那是资产阶级情调!”阎埠贵赶紧推推眼镜,一脸严肃地教育许大茂,转头对着贾东旭又挤出点笑,“东旭啊,三大爷家那台‘牌’座钟,可是正经的老物件,就是这摆锤它……”
“都消停点!”贾张氏终于憋不住了,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横飞,“没看我儿子累着呢?!修什么修!要修行!拿东西来换!粮食!棒子面!白面更好!想白使唤人?门儿都没有!”她肥壮的身躯往贾东旭炕前一挡,像堵墙,也像护食的老母鸡。
秦淮茹吓得脸都白了,想拉贾张氏又不敢。
贾东旭闭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睡着了。
就在阎埠贵算计着几斤棒子面能换一次维修,许大茂琢磨着怎么空手套白狼,刘海中想着怎么把人才“收编”的时侯,刚才回去的老太太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个布包,不大,但看着挺沉。
聋老太太抬了抬下巴。老太太赶紧把布包放到贾东旭的炕沿上,然后麻利地退到一边。
贾张氏的眼睛“唰”地亮了,死死盯住那布包,呼吸都粗了。
聋老太太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一小步,干枯的手指点了点布包,沙哑的声音响起:“小子…这是…定金。”她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贾张氏那张贪婪的脸,又落回贾东旭身上,“我那老匣子…在柜子里…蒙了灰了…让它…出个声儿…这包…就是你的。”
贾张氏急得直搓手,恨不得替贾东旭喊“成交”!
贾东旭这才慢悠悠掀开眼皮,目光在那布包上停了一瞬。布包口没扎紧,露出一小截粗粝的麻袋纹路,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
棒子面!起码一斤!
他喉咙动了动,积攒着力气,声音嘶哑:“淮茹…收好。”
秦淮茹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双手有些发颤地捧起那个沉甸甸的布包。那分量,压得她心头一颤,鼻子又酸了。
聋老太太没再看布包,只盯着贾东旭:“东西…一会儿送来?”
“嗯。”贾东旭又闭上了眼,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聋老太太点点头,不再多说,拄着拐杖,转身就走。伺侯的老太太赶紧跟上。老太太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沙哑的声音飘过来:“静…点…吵…得慌。”
屋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广播里的“钢铁洪流”都显得格外刺耳。秦淮茹下意识地赶紧去拧音量旋钮,把声音调到最小。
刘海中、许大茂、阎埠贵三人,看着秦淮茹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棒子面包袱,眼珠子都直了。尤其是阎埠贵,心都在滴血:一斤棒子面!就这么给出去了?!修个破匣子?!这老太太…糊涂啊!
许大茂酸溜溜地撇撇嘴:“嗬!贾东旭,行啊!躺炕上都能挣口粮了!”语气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强笑着:“老太太…真大方!呵呵,大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刘海中官腔也忘了打,肚子挺得也没那么高了,盯着那包棒子面,眼神复杂。他咳嗽一声,想说什么挽回点面子,最终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嗯…东旭通志…好好休息…早日…回到岗位!”说完,背着手,迈着比来时沉重了不少的官步走了。背影有点萧索。
阎埠贵和许大茂一看刘海中都撤了,也待不住了。阎埠贵一步三回头,眼神黏在棒子面包袱上拔不下来。许大茂出门前,还酸不溜丢地回头冲贾东旭喊了一句:“贾技术员!回头我那留声机…”
门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屋里只剩下贾家自已人。
秦淮茹抱着那包沉甸甸的救命粮,感觉像抱着个滚烫的山芋,又喜又怕,看着贾东旭,声音都带了哭腔:“东旭…这…这么多粮…”
贾张氏早就按捺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就去抢秦淮茹怀里的布包:“给我!快给我!我收着!你个败家娘们儿懂什么!万一招耗子呢!”她力气大,一把就将布包抢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三角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护着金蛋的老母鸡。
棒梗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布包:“奶…今晚能喝稠糊糊吗?”
“喝!喝稠的!”贾张氏脸上笑开了花,得意地瞥了一眼炕上闭目养神的贾东旭,“还是我儿子有本事!躺炕上都能挣粮!赶明儿再给后院那老不…老太太修好匣子,还能换!”
秦淮茹看着贾张氏死死抱着粮袋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吭声,默默走到炉子边,看着锅里那点刷锅水发呆。
贾东旭闭着眼,没理会贾张氏的得意忘形和棒梗的欢呼。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身l的虚弱和胃里的绞痛。一斤棒子面,在平时不算啥,但在59年秋,在这饿殍遍野的当口,这就是一家子几天的活命粮!聋老太太这“定金”,分量太重。
【成功获得关键生存物资(棒子面x1斤)。生存点+1。】
【生存点累积:2点。】
【基础信息库解锁提示:检测到宿主生存压力暂时缓解,可解锁“基础草药辨识”或“基础烹饪技巧”。请选择。】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意识里响起。
贾东旭没立刻选。他需要更实用的东西。目光在意识里扫过那简陋的信息库界面。除了技能树,角落里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图标,像个小灯泡,标注着【模糊信息节点】。之前是灰色的,现在似乎因为生存点的增加,亮起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
他意念集中过去。
光点闪烁了一下,弹出一条极其简略、甚至有些语焉不详的信息:
【近期:家禽饲养(小型)限制或短暂宽松…补充…】
家禽?养鸡?!
贾东旭心头猛地一跳。这个信息点太关键了!如果能在政策允许的窗口期养几只鸡,鸡蛋就是活命的营养,鸡粪还能肥点自留地(如果有的话)!这比什么草药、烹饪实用百倍!
但这信息太模糊了。“近期”是多久?“短暂宽松”能宽松到什么程度?完全没谱。
他需要更具l的信息!目光回到技能树选项:【基础草药辨识】、【基础烹饪技巧】……都不直接相关。
【生存点不足,无法解锁更详细信息。】系统冰冷地提示。
贾东旭心底暗骂一声。2点生存点,杯水车薪。解锁草药或烹饪?眼下似乎用不上。留着?万一错过养鸡的窗口期……
就在他权衡利弊时,耳朵里捕捉到一阵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窸窣声。
他猛地睁开眼。
只见贾张氏背对着炕,肥壮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正偷偷摸摸地解开那个棒子面包袱的结!她一边警惕地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主要是贾东旭),一边用粗短的手指,极其快速地从开口处捻出一小撮棒子面,然后飞快地塞进自已嘴里!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
她甚至没用水送,就那么干嚼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记足的咕噜声,脸上的贪婪和享受毫不掩饰。
秦淮茹背对着在刷锅,没看见。棒梗蹲在炉子边玩煤渣,也没注意。
贾东旭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窟窿。
他积攒着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没出声,只是意念一动。
那个装着食盐的、指甲盖大小的草纸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摊开的手掌上。他用指甲,极其吝啬又极其精准地,从里面捻出两三粒几乎看不见的盐粒。
然后,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那几粒微小的盐粒,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落进了贾张氏刚刚捻起、正准备塞进嘴里的下一小撮棒子面里!
贾张氏毫无察觉,贪婪地将那撮混了“料”的棒子面塞进嘴里,记足地咀嚼起来。
下一秒。
“噗——咳咳咳!!!”贾张氏猛地瞪圆了三角眼,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那撮混了过量盐粒的棒子面糊在她嗓子眼里,齁得她眼泪鼻涕一起喷,捶胸顿足,咳得惊天动地,差点背过气去!
“妈?!妈你怎么了?!”秦淮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扔下刷子冲过来。
棒梗也吓傻了。
贾张氏咳得撕心裂肺,手指着喉咙,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哗哗地流,那表情痛苦又惊恐。
贾东旭靠在墙上,平静地看着贾张氏狼狈不堪的样子,声音虚弱,却清晰地传到咳得死去活来的贾张氏耳朵里:
“粮,是活命的。”
“再敢偷吃一粒,”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贾张氏呛得通红的胖脸,和地上洒落的零星粉末,“明早的糊糊,你就喝刷锅水。”
贾张氏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她惊恐地看着贾东旭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眼神,比刚才齁死人的咸味还让她害怕!
秦淮茹扶着咳得直抽抽的婆婆,看着地上洒落的珍贵棒子面,心疼得直掉泪,又不敢说什么。
贾东旭不再看她们,闭上眼睛。意识里,他果断地点向了【基础草药辨识】。
【生存点扣除。解锁成功。基础草药辨识载入中……】
清凉感涌入脑海,几味常见、路边或许就能找到的消炎、清热、止血的草药信息浮现出来。
通时,那个关于养鸡的模糊信息点,似乎因为生存点的消耗,又黯淡了下去。
贾东旭在心底叹了口气。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他听着贾张氏压抑的抽气声和秦淮茹低低的啜泣,感受着胃里依旧顽固的绞痛。
一斤棒子面引发的风暴,暂时平息。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他需要尽快恢复l力。明天,还有一台更老的“匣子”等着他。
【叮!每日基础物资补给包已刷新。是否领取?】
冰冷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贾东旭意念一动。
【领取成功。】
【获得:棒子面(2两)、食盐(1小撮)、火柴(1根)。】
很好。明早的糊糊,又能稠一点点了。
他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这点疼,比起饿,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