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流涌动
破庙内,呛人的浓烟尚未完全散尽,混合着焦糊与奇异清香的古怪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叶无为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喉咙里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渍。炸炉的冲击比他预想的更猛烈,脏腑受了震荡,丹田内那好不容易壮大一丝的气息也因心神巨耗而显得有些紊乱。
然而,此刻占据他心神的并非伤痛,而是掌心那一小撮被布角仔细包裹的灰绿色粉末——劣质聚气散的残渣。那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波动,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固执地照亮了他冰冷的心湖。
成了!他赌赢了!用命换来的这一小撮残渣,价值远超那三株七星草本身!这是他丹道之路真正的起点!
狂喜如同潮水,冲刷着疲惫和伤痛。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去查看那被炸飞的炉盖和一片狼藉的丹炉。混沌珠内剩下的七星草需要重新规划培育,这次的经验教训需要立刻总结……
突然!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脑!
叶无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所有喜悦瞬间冻结!他猛地扭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刺向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门外!有东西!
不是错觉!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边缘才能磨砺出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就在刚才那一瞬,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贪婪和窥探意味的气息,如同阴冷的夜风,透过门板的缝隙,悄然渗透了进来!虽然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划下了一道刻痕!
有人!而且……不止一道气息!
冷汗瞬间浸透了叶无为的后背!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暴露了!那炸炉的巨响,那冲天的浓烟和无法掩盖的奇异丹香……就像一个巨大的信号弹,将他这偏僻的藏身之所彻底暴露在黑夜之中!
张管事?刀疤脸?还是……其他被丹香引来的、更危险的存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四肢百骸!但他强行压下了转身就逃的本能冲动!逃?往哪里逃?破庙只有一个出口!外面夜色深沉,地形不明,贸然冲出去,只会成为黑暗中的活靶子!
冷静!必须冷静!
叶无为的眼神在极致的惊恐中,迅速沉淀为一种冰封的锐利。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身体保持着蜷缩在墙角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压到了最低,几乎与破庙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死死锁定着破庙唯一的入口。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丹炉!那巨大的黄铜丹炉还在这里!这是济世堂的东西,是铁证!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混沌珠!还有……聚气散残渣!这是比丹炉更致命的秘密!
念头电转间,叶无为做出了决断!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面,以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滑向那滚烫狼藉的丹炉!
他不敢弄出丝毫声响。意念沉入心口,沟通混沌珠!一股微弱的吸力瞬间产生!
“收!”
意念锁定沉重的黄铜丹炉!巨大的阻力传来,如同拖拽一座小山!叶无为咬紧牙关,丹田内那微弱的气息疯狂运转,所有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涌向混沌珠!
嗡!
丹炉猛地一颤!在破庙昏暗的光线下,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被高温熏烤过的、散发着焦糊味的圆形印记!
成了!叶无为心中稍定,来不及喘息,目光立刻扫向炉盖和散落在地的滚烫药渣。意念再动!炉盖、散落的大块焦糊药渣、甚至那些迸溅到墙上的火星痕迹,只要能看到的、能移动的、与炼丹相关的痕迹,都被他疯狂地收入混沌珠那灰蒙蒙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精神力和体力几乎透支!但他不敢停!他飞快地抓起地上散落的、原本用来引火的枯枝败叶,胡乱地抛洒在丹炉消失的位置,掩盖掉那清晰的印记。又将角落里积攒的灰尘奋力扬起,让它们弥漫在空气中,试图冲淡那顽固的丹香和焦糊气。
最后,他才极其小心地将那包着聚气散残渣的布角,贴身藏在内袋最深处,紧挨着混沌珠。
整个过程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快得如同鬼魅。当叶无为重新蜷缩回墙角最深的阴影里,用一块破麻布盖住身体,只露出一双眼睛时,破庙内除了空气中残留的、难以彻底消除的混合气味,已及墙角那堆伪装过的“灰烬”,已几乎看不出任何炼丹的痕迹。
他刚刚做完这一切,将呼吸和心跳压制到最低点。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试探性的、木门被推动的摩擦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死寂的破庙中响起!
来了!
叶无为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那双眼睛,透过麻布的缝隙,死死盯住那扇被推开一道缝隙的破门!
一道昏黄摇曳的光线,首先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狭长的、扭曲的光斑。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灯笼,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半个身子。
是张管事!
昏黄的灯笼光映照着他那张精瘦、带着市侩和此刻充满紧张与贪婪的脸。他浑浊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警惕而迅速地扫视着破庙内部。浓重的焦糊味和尚未散尽的奇异清香瞬间涌入他的鼻腔,让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更加炽热的贪婪光芒!
“果然……果然有鬼!”张管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他咽了口唾沫,提着灯笼,脚步放得更轻,彻底钻了进来,反手将破门虚掩上。灯笼的光线有限,只能照亮他周围一小片区域。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叶无为蜷缩的角落,但被破麻布盖着,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像一堆杂物或乞丐。张管事的警惕心立刻转移,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那奇异的丹香来源!他提着灯笼,开始在破庙内小心翼翼地搜寻起来,鼻子如同猎犬般用力吸着气,试图寻找残留的药渣或器具。
“丹炉呢?药渣呢?藏哪儿了?”他低声嘟囔着,弯着腰,在墙角、杂物堆旁仔细翻找,甚至用脚尖踢开那些叶无为匆忙抛洒的枯枝败叶。
灯笼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光影在破庙的墙壁上扭曲跳跃。
叶无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管事离他藏身的角落越来越近!一旦他掀开这块破麻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破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整扇门板向内轰然倒塌,砸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姓张的老狗!滚出来!”
一声充满怨毒和暴戾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在门口响起!
一个高大魁梧、脸上缠着渗血绷带的身影,如同凶神恶煞般堵在了门口!正是刀疤脸!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材壮硕、手持短棍、一脸凶悍的汉子,显然是他在黑角巷的帮手!三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气!
张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怒吼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焰跳动了几下,顽强地没有熄灭,将他的影子拉得更加扭曲。他猛地转过身,看到门口凶神恶煞的三人,尤其是领头的刀疤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刀……刀疤哥?”张管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怎么……”
“少他妈废话!”刀疤脸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张管事,充满了暴虐,“老子找了你好几天了!黑角巷的规矩,坏老子好事,还想全身而退?做梦!说!那个蒙面的小杂种在哪?是不是跟你一伙的?把丹药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他狞笑着,晃了晃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狞笑着逼近一步。
张管事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连连后退,语无伦次:“没……没有!刀疤哥误会!我……我就是闻到怪味过来看看!那小崽子……那小崽子我根本不认识!他打伤您,跟我没关系啊!”他急于撇清关系,慌乱中指向叶无为蜷缩的角落,“这……这庙里就……就一个要饭的……”
刀疤脸凶狠的目光瞬间顺着张管事的手指,扫向墙角那团盖着破麻布的黑影!昏黄摇晃的灯笼光下,那黑影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堆垃圾。
但刀疤脸的独眼却猛地眯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混合着血腥和草药清气的微弱气息,似乎正从那个角落逸散出来!这气息……和黑角巷那晚的感觉……太像了!
“要饭的?”刀疤脸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要饭的能藏在这种鬼地方!”他大手一挥,“给我掀开!”
身后一个凶悍汉子应了一声,拎着短棍,狞笑着大步走向墙角!
张管事吓得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叶无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伪装被识破了!刀疤脸的目标明显就是他!
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就在那汉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酒气,狞笑着抓向盖在叶无为身上的破麻布时!
叶无为动了!
没有一丝征兆!盖在他身上的破麻布如同被狂风吹起,猛地向上掀起!一道黝黑、冰冷、带着致命杀气的阴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撕裂了昏黄的灯光,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从布下暴射而出!
目标——并非抓来的大手,而是那汉子毫无防备的咽喉!
快!狠!准!
三年暗夜里的十万次挥刺,将“刺”字诀的精髓融入了骨髓!这一击,凝聚了叶无为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意、所有的求生本能!甚至引动了丹田内那微弱的气息,赋予了铁钎一丝超越凡俗的决绝!
噗嗤!
利器撕裂皮肉、穿透软骨的恐怖声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破庙中!
那凶悍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截黝黑冰冷的铁钎,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他粗壮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顺着黝黑的钎身狂飙而出!
他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地上,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鲜血迅速在污秽的地面蔓延开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破庙内只剩下灯笼火焰哔剥的轻响,和地上垂死者喉咙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身后的另一个汉子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握着短棍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张管事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叶无为缓缓站直了身体。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深灰短打,脸上没有任何遮挡,露出了那张年轻却布满风霜和此刻冰冷杀意的脸庞。他手中那根黝黑的铁钎,尖端还在滴落着粘稠温热的鲜血,在灯笼的光晕中反射着妖异的红光。
他的眼神,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令人心悸的平静。目光缓缓扫过惊骇欲绝的刀疤脸,扫过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张管事,最后落在地上那还在抽搐的躯体上。
“想死,”叶无为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金属摩擦,在死寂的破庙中清晰得如同宣告,“就一起上。”
破庙外,夜风呜咽。庙内,血腥气混合着焦糊、丹香、尿骚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刀疤脸看着地上兄弟迅速流逝的生命,看着叶无为手中那滴血的凶器,看着那双平静得令人发寒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晚被铁钎刺穿的剧痛仿佛再次袭来!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独眼中的凶光在极致的恐惧和暴怒之间疯狂闪烁。他握紧了匕首,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另一个汉子,更是两股颤战,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短棍,眼神惊恐地在叶无为和地上的尸体之间游移,脚步下意识地向后挪动。
叶无为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铁钎斜指地面,滴落的鲜血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暗红。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锁定了刀疤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烈的血腥味中,仿佛凝固了。
“走……走……”刀疤脸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颤抖的字,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不甘和恐惧。他死死盯了叶无为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却又带着深深的忌惮。
他猛地一挥手,不再看地上垂死的同伴,甚至没管瘫软在地的张管事,如同丧家之犬般,带着仅剩的那个吓破了胆的手下,踉跄着撞开半塌的门框,仓皇无比地逃入了外面浓重的黑暗之中!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夜风里。
破庙内,只剩下灯笼微弱的光,地上汩汩流淌的鲜血,濒死者微弱的“嗬嗬”声,以及瘫软在地、浑身恶臭、吓得几乎昏厥的张管事。
叶无为缓缓垂下握着铁钎的手臂,冰冷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垂死的凶汉和吓傻的张管事,目光转向破庙那被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破门。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灌入庙内,吹得灯笼的火苗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剧烈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这破庙,再也藏不住任何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