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雨季没完没了。
苏城的雨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连轴转下了快一个星期。
傅砚舟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
窗外雨声连绵,每一下都像砸在他脑子里,搅得他头痛欲裂。
桌上摊着一份正式文件,红色的封章在阴沉的天光下格外刺眼。
学术诚信违规初步调查函。
他一页一页地翻,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切割空气。
直到最后一页,调查小组的最终结论冷冰冰地印在那里:
“本次青年科研金章数据泄露及文稿篡改事件,经核查与苏芷兰有关。”
“相关设备操作时间、登录账号行为记录与被质疑文件一致,属人为操控。”
一纸调查书,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钉死在纸上。
傅砚舟的手指停在苏芷兰三个字上,指节泛白,几乎要戳破纸面。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是苏芷兰当年提交的项目贡献报告。
其中一项算法逻辑调整建议,竟与简宁提交的内容高度重合。
而这份文件的上传时间,早于简宁正式提出方案的时间。
苏芷兰才是那个窃取者。
他将两份文件反复比对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眶发热。
残酷的事实终于清晰:
简宁从未抄袭,从未恶意提交假数据。
反倒是她,多次被偷改文稿,项目贡献被篡改署名。
甚至那场让她身败名裂的情书闹剧,也是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被人截取私稿拼贴而成。
操作来源,同样指向苏芷兰的账号。
他颤抖着点开监控截图文件夹。
是的,那天的打印设备旁,苏芷兰拿着u盘,半蹲在主机旁操作,动作娴熟得像在做一件日常工作。
她抬起头时,还笑着与经过的助理打招呼,眼神坦荡,仿佛那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诬陷。
苏芷兰是被警方通知协助调查的。
当天下午,她刚走出演讲会场,手里还拿着下一季度合作发布会的流程单,就在门口被警车拦下。
她一脸错愕,第一句话是。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可他们没有搞错。
项目组数据库中,多达十二次的关键数据访问记录。
签名文件伪造痕迹,文稿云端的伪编辑记录,全部指向她的账户。
证据链完整得让她无从抵赖。
她最终只是低着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我只是想让她离开,他太在乎她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永远没有机会。”
她坐在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地打在脸上。
“我不是想害她,只是想让她死心。”
傅砚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窗外是警车呼啸而过的街道。
耳边反复回响着简宁曾经说过的话。
“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冤枉?”
“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
“我动过心,只是你不愿承认。”
那些被他当作狡辩的话语,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
他终于懂了。
那些年他口口声声的理性,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不是不懂她的努力,只是从没愿意真正承认她的价值。
他亲手把她推入冷藏室,看着她被当众羞辱。
甚至挥出那记耳光时,心里想的还是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主导者。
却没意识到,在那个女孩一遍遍忍着眼泪向他解释时,他就已经失去了成为爱人的资格。
他把调查函推到桌角,摊开那本简宁参与编撰的讲义册。
翻到扉页,那里有她写的一句赠言:
每一个清醒的灵魂,都值得走到光亮的远方。
他轻声念出这句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下一秒,双手猛地捧住额头,整个人慢慢伏在桌上。
一滴泪,从他指缝间滚落,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那晚他没有回家,独自坐在音响楼顶的天台上,从黄昏待到深夜。
手机铃声一次次响起,是媒体,是基金会,是校方,是苏家代表,是警方。
他一个都没接。
最后一通,是他母亲打来的。
她在电话里沉沉地说。
“你那天说,简宁走了是她自作自受。现在你还觉得,是她活该吗?”
他沉默了良久,声音低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不是。”
“你早该明白。”
“是我太晚。”
他挂断电话,天边星光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望着远方那些模糊的高楼灯火,眼里空无一物。
忽然想起简宁曾对他说。
“我羡慕你看事情那么理智,但我也害怕你永远不会心疼人。”
她说完那句话后,是长久的沉默。
而他那时,竟无话可接。
她真的走了。
走到了他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而他,终于知道,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得再也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