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里”小公寓里打翻的鸡汤早已冷却凝固,油腻腻地粘在地板上,混着碎瓷片,一片狼藉,如同苏玥此刻破碎狼藉的心境。苏瑶摔门而去时那句“被猪油蒙了心”像魔音灌耳,在她混乱的脑子里反复回响,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自我怀疑。然而,唐蕊的电话像一根强心针,又强行把那点被妹妹戳破的泡沫吹了起来。
“玥玥!你还在那破公寓里窝着干嘛?起来!洗把脸!化个妆!我马上到!”唐蕊的声音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斗志,“我们回‘江澜壹号’去!陆凛在家!今天必须堵着他把话说清楚!我就不信了,他还能躲一辈子?放心,有我在!”
唐蕊的鼓动像烈火,暂时驱散了苏玥心头的寒意和迷茫。对,不能就这么认了!蕊蕊说得对,她要解释!她要让陆凛知道她是清白的!三年的感情,他怎么能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在唐蕊的催促和帮助下,苏玥勉强洗了脸,换下那身皱巴巴的居家服,化了点淡妆试图掩盖哭肿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惶恐脆弱,强撑的镇定不堪一击。但唐蕊在旁边不停地打气:“就这样!拿出点气势来!让他看看你的委屈!”
车子再次驶向那个她生活了三年、如今却感觉像龙潭虎穴的“江澜壹号”。越靠近,苏玥的心跳就越快,手心沁出冷汗。唐蕊坐在副驾驶,一脸“战斗”状态,嘴里还在念叨着各种“战术”:“待会儿你就哭!使劲哭!让他心软!他要是不开门,我们就砸门!把物业保安都闹来!看他陆凛要不要脸!”
车子驶入熟悉的地库,苏玥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停好车,站在通往顶层公寓的专属电梯前,她感觉双腿像灌了铅。唐蕊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进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苏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叮——电梯门打开,熟悉的玄关出现在眼前。感应灯亮起,照亮光洁的地面,也照亮了苏玥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这里,昨晚还是她的家,现在却像个冰冷的审判所。
客厅里空无一人,静得可怕。但苏玥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书房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门缝底下透出灯光。
他在里面!
这个认知让苏玥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一股破釜沉舟的冲动取代。她挣脱唐蕊的手,几乎是扑到书房门前。
“陆凛!陆凛你开门!”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实木门板,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颤抖嘶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我们谈谈!求求你…让我进去!”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凛!你听我说!我和周明宇真的没什么!我发誓!我对天发誓!”苏玥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几乎贴在了门板上,“那些照片都是误会!是角度问题!聊天记录也只是同事间的玩笑!你怎么能当真呢?你怎么能一点都不信我?”
她用力拍着门,掌心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我爱你啊!陆凛!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你就这么狠心…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你忘了我们当初怎么说的吗?你说过要信任我的!你说过的!”她的哭诉从最初的辩解,渐渐变成了对过往的控诉和哀求,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被辜负的绝望,“求你了…开门…你看看我…你听我说…好不好?就一次…最后一次…”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门板。
然而,门内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或者里面的人只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头。
就在苏玥的哭诉和哀求快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门内终于传来了声音。
那声音不高,透过厚重的门板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毫无波澜的冰冷,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苏玥最后的希望:
“苏玥,这些话,留到法庭上,解释给法官听。”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玥的耳膜和心脏。
“我的律师函和法院传票,很快会送到‘梧桐里’。”声音继续,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现在,请离开我的房子。”
陆凛顿了顿,那冰冷的语调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最后的警告:
“否则,我报警处理。”
报警?!
这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穿了苏玥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收缩!报警?他…他竟然要报警赶她走?把她当成什么了?闯入者?罪犯?
巨大的羞辱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像一滩烂泥。最后一丝抗争的力气,被“报警”二字彻底碾碎。
“陆凛!你个王八蛋!!”一直站在后面压阵、早已怒火中烧的唐蕊,听到这里彻底炸了!尤其是那冰冷的“报警”二字,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看到好友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她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冷酷和绝情的书房门!
砰!砰!砰!
沉重的实木门板发出巨大的闷响,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陆凛!你有种出来!躲在里面算什么男人?!你还是不是人?!玥玥都这样了,你还要报警?!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啊?!”唐蕊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愤怒和鄙夷,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敢这么对玥玥,等着收我们的律师函吧!告你诽谤!告你冷暴力!告死你个渣男!你等着瞧!”
她一边骂,一边还不解气地又踹了两脚门板,发出更大的噪音。
然而,无论她如何怒骂,如何踹门,门内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那死寂比任何回应都更冰冷,更决绝。像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将门外所有的哭喊、哀求、愤怒和控诉,都隔绝在外,吞噬殆尽。
唐蕊踹累了,喘着粗气,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如同破碎娃娃的苏玥,一股无力感混合着更深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恨恨地瞪着那扇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
“走!玥玥!我们走!”唐蕊弯下腰,用力将失魂落魄的苏玥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声音带着不甘和心疼,“跟这种冷血畜生没什么好说的!法庭见就法庭见!看谁怕谁!”
她半拖半抱着浑身瘫软的苏玥,踉跄地走向玄关,离开了这个曾经被称为“家”、如今只剩下冰冷和绝望的地方。
厚重的入户门在她们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死一般的寂静,也隔绝了苏玥最后一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走廊里,只剩下唐蕊愤怒的喘息和苏玥无声滑落的、冰冷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