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成功的喜悦,像一阵短暂的暖风,吹过红星农场后,便迅速被一股焦灼的热浪所取代。
老天爷像是忘了这个角落,一连半个多月,天上连一丝云彩都看不到,更别提雨水了。毒辣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将大地炙烤得像开裂的陶土。
田地里,翻耕好的土壤干得起了白霜,用手一捏,就成了簌簌下落的粉尘。一道道深可见底的裂缝,像一张张干涸开裂的嘴,无声地向上天呐喊着,乞求着甘霖的降临。
仓库里,本该及时播种的冬小麦种子,只能无奈地堆在那里,一天天地错过了最佳的播种时机。
更可怕的是,干旱的天气,为蝗虫的繁殖提供了绝佳的温床。
田埂边,草丛里,绿色的蚂蚱越来越多。它们不知疲倦地啃食着所剩无几的绿植,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厂长!不能再等了!”一位姓赵的老农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抓着一只肥硕的蚂蚱,冲进了王履新的办公室,“您看看!这才几天功夫,蚂蚱都长这么大了!再不想办法,怕是真的要闹蝗灾了!到时候,别说冬小麦了,咱们连明年的口粮都得被它们啃光!”
王履新背着手,看着窗外那万里无云的晴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又不是龙王爷,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他踱了几步,最终,一拍大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他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指令:
“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全体职工,到打谷场集合!我们搭个台子,心诚则灵,跟老天爷求雨!”
这个决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一众技术骨干,更是觉得荒唐可笑。他们不相信这套封建迷信能解决问题,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会掉雨水。
他们决定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就在王场长带着一群人敲锣打鼓、念念有词地“求雨”时,顾远辉带领着机械组所有的年轻工人,扛着铁锹和锄头,走向了数公里外那条早已干涸见底的沙河。
“同志们!咱们不能坐着等死!”顾远辉的声音洪亮而有力,“河床底下肯定还有水!咱们今天,就把这水给它挖出来!”
男人们的热血被点燃了。他们脱掉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肌肉,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们的脊背。铁锹与干硬的河床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他们挖了一天一夜,挖断了好几把铁锹,挖出的沙土堆成了一座小山,却连一丝湿润的泥土都没看到。
另一边,顾建国和王成功则组织了一支“人肉运水队”。他们带着所有能用的扁担和水桶,去到更远的上游,那里还有一处浅浅的水潭。他们一担一担地挑,一步一步地挪,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与老天爷抗争。
可是,面对农场那几千亩嗷嗷待哺的干裂土地,这点水,倒下去连个水花都看不到,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不过是杯水车薪。
几天下来,旱情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
男人们一个个累得脱了层皮,肩膀被扁担磨得血肉模糊,双手长满了血泡,却收效甚微。
一股绝望和焦虑的情绪,在整个红星农场蔓延开来。
食堂里,知青们端着饭碗,唉声叹气。
“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完了完了,冬小麦种不下去,明年的口粮可怎么办?”
工人们也愁眉不展,一个个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地里没活干,这个月的工分,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整个农场,都笼罩在一片压抑和沉闷的氛围之中。
程娇将这一切,都静静地看在眼里。
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晚上,顾远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时,屋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程娇坐在桌边,似乎一直在等他。
程娇看着他干裂的嘴唇,看着他眼中的疲惫和不甘,她伸出手,轻轻地抚平了他紧锁的眉头。
“远辉,明天,我们自己干。”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顾远辉愣了一下。
他看着妻子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要如何“自己干”,但他知道,他应该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