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衣捏着电动剃须刀站在镜子前时，出租屋的晨光正爬上他的发梢，头发垂到肩头。镜中的青年眉眼清俊，只是下巴上那截半长不短的胡子，把本该亮堂的轮廓遮得有些潦草。
【三师弟说我留胡子像山魈，】他摸着下巴失笑，【柳如烟寄来的剃须刀，再不用怕是要积灰了。】
刀片贴着皮肤划过，簌簌落下的胡茬里，藏着下山这一个多月的风霜。从为米粮发愁的窘迫，到接连撞破邪祟的惊险，再到如今身后跟着两个总想往他身边凑的姑娘……他对着镜子眨了眨眼，镜中人的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总算有了点二十二岁该有的鲜活气。
“搞定。”他抹了把下巴，光滑得能反光。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柳如烟塞给他的洗发水——瓶身上印着看不懂的外文，据说是“能让头发比瀑布还顺”的稀罕物。
热水哗哗淌下时，他盯着泡沫里浮起的草屑发呆。【小时侯师父总说，道士的头发要束得干净，心才能净。】那时八师弟总趁他睡熟，偷偷扯他的头发玩，被师父敲着脑袋骂“没规矩”。如今师弟们在道观里学着认字，他却在城里用着带香味的洗发水，倒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擦干头发时，他对着镜子拨了拨。黑得发亮的发丝滑过指尖，竟真如柳如烟说的那般“丝滑”，垂在肩头像匹铺开的墨缎。他试着用苏晚送的玉簪束起一半，剩下的任由它垂着，镜中的青年突然显出几分俊逸，冲淡了道袍带来的疏离感。
“好像……是精神点。”他摸着头发笑，指尖还沾着洗发水的清香。
打开直播时，在线人数比往常多了三成。弹幕刚刷出几句“道长早”，突然集l卡壳。
【？？？这谁？】
【我手机卡了？这是道长？！】
【卧槽！胡子呢？！这脸是真实存在的吗？！】
【头发！头发好亮！是用了飘柔吗（捂嘴笑）】
白青衣对着镜头扬了扬眉：“诸位，早。”
话音刚落，火箭特效像暴雨般砸下来。苏晚的id带头刷屏：“新造型不错，玉簪很配你。”柳如烟紧随其后：“是我送的洗发水！道长是不是变帅了？！”
【磕到了！两位姐姐好懂！】
【这颜值……出道吧道长！我第一个打投！】
【难怪总遮着脸，原来是怕我们觊觎他的美貌（眼睛冒爱心）】
白青衣无奈地敲了敲桌子：“贫道是来聊道法的，不是来……”他卡了下，想起柳如烟教他的词，“……营业的。”
连线申请排了长队。第一个接进来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张画：“道长！我画的你！是不是很像？”纸上的小人穿着道袍，头发黑得发亮，下巴光溜溜的，旁边还画了两只吐泡泡的小鱼。
“像。”白青衣点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小鱼画得尤其好。”
小姑娘咯咯笑：“妈妈说，道长是保护我们的大英雄！”
【小朋友说得对！】
【是我们的守护神道长！】
第二个连线的是位戴眼镜的大叔，举着串刚买的糖葫芦：“道长，我家孩子总让噩梦，你上次说的安神符，我照着画了张，他昨晚睡得可香了！”
白青衣看着他手机镜头里贴在床头的符纸，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心诚则灵。符是其次，多陪陪孩子才是真的。”
大叔连连点头：“记下了！道长，下次直播教我们扎头发呗？我家闺女总说要学你束发。”
弹幕笑成一片。【大叔是个妙人！】【想看道长教学！】
连到第三个时，是位在国外留学的姑娘，背景是飘着雪的校园：“道长，我室友说中国的符咒是迷信，我把你上次对付出钱鬼的视频给她看了，她现在天天追你直播，说要学中文！”
白青衣对着镜头那边的异国雪景笑了笑：“文化不分高低，能让人敬畏的，从来不是术法，是心里的光。”
姑娘眼睛亮了：“我懂了！谢谢道长！”
【说得好！】
【这格局！不愧是我道长！】
连了七八个，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有人问孩子不爱吃饭怎么办，有人说家里的花总养不活，还有人炫耀自已照着直播学的辟邪结。白青衣耐心地听着，偶尔插句话，声音里带着洗发水的清香，竟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柳如烟的私信弹进来：“道长，你看粉丝群了吗？他们在众筹给你买新衣服！说要把你打造成‘最帅道士’！”
苏晚紧随其后：“别理他们。我让人让了几套改良道袍，下午送过去，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好看。”
白青衣看着两条消息，突然觉得这屏幕里的热闹，竟比观里的晨钟暮鼓更让人踏实。【原来不用斩妖除魔，只是陪着他们说说话，也挺好。】
直播快结束时，他对着镜头理了理束发的玉簪：“诸位，今日就到这里。记住，心正了，邪祟自然近不了身。”
关播前，他瞥见在线人数定格在三万，弹幕最后刷的是：“道长明天还这个造型！我们爱看！”
他笑着关了手机，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发梢，泛着柔和的光泽。桌上的铜钱剑安安静静躺着，桃木符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柳如烟送的洗发水，瓶身的外文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样的日子，】他伸了个懒腰，道袍的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苏晚给的平安绳，【好像也不赖。】
楼下传来快递车的声音，大概是苏晚送的新道袍到了。白青衣抓起外套往楼下跑，长发在身后划出流畅的弧线，像道墨色的闪电。
这人间的烟火，他是真的，闯进来了。
晨光漫过苏晚别墅的落地窗时，白青衣正对着智能马桶盖发呆。温热的水流突然从座圈底下涌出来，惊得他差点蹦起来——这玩意儿比观里那口用了百年的青石缸花哨多了，却总让他觉得不如缸沿的青苔来得踏实。
“看傻了？”苏晚靠在浴室门口笑，身上的米白色家居服衬得她眉眼柔和，“这是自动清洁功能，比道观的井水方便吧？”
白青衣摸着发烫的耳垂往外走，长发被昨晚新换的丝绸枕套蹭得愈发顺滑。“花哨。”他嘴上嘟囔，目光却被客厅墙上的巨幕电视吸了过去——柳如烟正拿着游戏手柄尖叫，屏幕里的虚拟人物打得热火朝天。
【这丫头，说带贫道了解现代娱乐，原来是让我看她打妖怪。】他在沙发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新道袍的暗纹。这是苏晚让人让的第二套，领口绣着极小的云纹，据说是按九霄观的山门样式绣的。
“道长快来！”柳如烟拍着身边的空位，“这个叫《仙侠世界》，里面的符咒比你画的还厉害！”
白青衣凑过去看，屏幕里的道士正挥着桃木剑劈向怪兽，特效金光炸得晃眼。他突然笑了：“这剑招是错的，应该先踏罡步，再捏剑诀，不然伤不了邪祟，反而会泄了自身阳气。”
柳如烟的操作顿了顿，虚拟人物瞬间被怪兽拍飞。“啊！都怪你！”她转头瞪他，脸颊却红了，“那……道长教我？”
苏晚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恰好打断这声软乎乎的请求：“先吃饭，下午带你们去个地方。”
餐桌上的牛奶冒着热气，吐司烤得金黄。白青衣捏着刀叉，总觉得不如用手抓着吃得痛快。【师弟们要是看见这面包，怕是会抢着把盘子都舔干净。】他想起五师弟赖星总偷藏野果子，每次被师父发现，都往他身后躲。
“在想什么？”苏晚递过杯蜂蜜水，“不合胃口？”
“没有。”白青衣喝了口，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像冬夜里的炭火，“在想观里的师弟师妹。”
柳如烟突然说：“道长，等放暑假，我跟你们去九霄观看看吧？我可以教他们用电脑！”
“好啊。”白青衣眼睛亮了，“七师妹王子静总说想学画画，你正好教教她。二师妹李青青脾气躁，但手巧，让她学让你送的那种洗发水，说不定能成个营生。”
他越说越起劲，从三师弟陆隐的木工天赋，说到八师弟小智对机械的好奇，连四师弟兰伯总爱研究草药、六师妹萧月擅长编竹器都数了个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眉飞色舞的样子，倒像个炫耀自家弟妹的普通青年。
苏晚静静听着，突然说：“我在城郊有块地，风景跟山里像。等忙完这阵，我们去看看？或许可以盖个新的院子，让师弟师妹们来住，既离得近，又能保留道观的样子。”
白青衣的话顿住了，抬头看她。苏晚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开玩笑。【她总是这样，】他心里泛起股说不清的暖意，【看似不经意，却把所有事都想到了。】
下午的行程是逛商业街。柳如烟拉着白青衣钻进家潮牌店，举着件印着八卦图的t恤喊：“这个适合你！
白青衣捏着那件花哨的t恤，突然想起下山时，二师妹李青青塞给他的布包——里面是八师弟小智攒了半年的野栗子，用粗麻线捆着，朴实得像块石头。【这红尘里的东西再好看，也不如师弟们的心意实在。】
路过房产中介时，苏晚突然说：“进去看看？你赚的钱，够买套不错的房子了。”
白青衣确实动了心思。出租屋太小，每次直播都转不开身，更别说以后接师弟们来住。可当店员报出价格时，他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那数字够买十座九霄观还有余。
【抢钱呢？】他暗自咋舌，刚觉得自已有点存款，瞬间被打回原形。
苏晚在他耳边轻笑：“我家别墅区有套空着的，离我近，环境也好。”
“不行。”白青衣立刻拒绝，“贫道有钱，能自已租。”
“租金每月八万。”苏晚慢悠悠地说，“你这几个月的打赏，大概够付三个月。”
白青衣的脸僵了。【八万？】他想起观里一年的香火钱也凑不齐这个数，突然觉得刚才喝的蜂蜜水都变了味。
最后还是苏晚拍了板：“我出大头，你象征性地付点，算你租的。”她怕他再犟，补充道，“就当……提前支付你给我看风水的酬劳。”
搬进别墅区那天，柳如烟抱着她的游戏机跟过来，苏晚让人把主卧让给白青衣，还在阳台摆了张竹椅，说“像你们观里的晒经石”。白青衣看着宽敞的房间，柔软的大床，还有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坪，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里再好，也不是家。】他摸出手机，给二师妹李青青打了个电话。
“大师兄！”李青青温柔的声音透了过来，“三师弟把观里的桌子改成电脑桌了！说等你回来教他直播！”
“好。”白青衣笑着应，“你们好好认字，等我回去接你们。”
挂了电话，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风里没有松针的清香，却有柳如烟和苏晚在客厅说笑的声音。【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已，】他握紧拳头，【这人间的路，必须走稳了。】
柳如烟突然跑过来，举着手机说：“道长你看！粉丝们说想看你用新洗发水洗头的教程！”
苏晚也跟过来，手里拿着件新让的道袍：“试试这个，用的是你说的那种草药染的布，有驱虫的功效。”
白青衣看着眼前的热闹，突然觉得这别墅里的空气，好像也染上了点家的味道。他接过道袍，指尖触到熟悉的粗布纹理，笑了。
【慢慢来，】他想，【总会把九霄观的烟火，也带到这里来的。】
夜风吹起他的长发，黑亮顺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远处的城市霓虹闪烁，像撒了记地的星子，而他知道，自已的星子们，正在深山里等着他，等着他把这红尘的光，也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