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飞燕？！太师府？！”
锦袍少年身上的嚣张气焰瞬间蔫了下去。
那几个撸起袖子的豪奴更是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太师府！当朝太师庞吉的掌上明珠！谁敢动？！
街心的死寂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是敬畏，是庆幸，还夹杂着对那粉衣少女的惊叹。
庞飞燕却懒得再看那少年一眼，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惊魂未定的老妪身边。
她弯下腰，声音瞬间柔和了许多：“婆婆，您没事吧？摔着哪儿没有？”
老妪浑浊的眼里记是感激的泪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紧紧抓住庞飞燕伸过来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清晰地落入庞飞燕耳中：
“祺瑞。”
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所有喧嚣。
庞飞燕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街边停驻着一辆极其宽大厚重的紫檀木马车，深紫近墨的锦缎车帘紧闭，车身雕刻着螭龙暗纹，在尘埃中也难掩其沉甸甸的贵气。
车辕上，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侍卫统领闻声立刻抱拳躬身：“属下在。”
车厢内，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去，帮庞小姐善后，伤者，送医。损物，三倍赔偿。至于那位纵马者……”
声音顿了顿，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送去京兆府，告诉杜大人，本王稍后会亲自过问。”
“属下遵命！”
祺瑞应声如雷，眼神扫向那早已吓傻的锦袍少年及其豪奴。
庞飞燕扶着老妪的手微微一顿。
‘本王’？
京城里能如此自称，又带着如此慑人气度的王爷……她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尘封了许久、几乎要褪色的名字，伴随着幼时零碎却鲜明的记忆碎片，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
那个一身浅色袍服，却比任何人都显得尊贵耀眼的青年，那个会蹲下来，用温润却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叫她“小丫头”的……
她猛地抬头。
是他吗？那个一去北境五年、音讯渐无的……八贤王？赵德芳？！
就在她心神激荡，目光焦着在车帘上时，那厚重的锦缎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缓缓从里面掀起一角。
一道目光，如通穿透了五年塞外风霜与朝堂沉浮的利箭，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庞飞燕只觉得呼吸一窒。
阳光恰好穿过掀开的缝隙，照亮了车内端坐的身影。
浅金色亲王常服勾勒出挺拔身形，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纹随动作轻晃，更衬得他肤色冷白如玉石。
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风霜，却半点没折损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
眉峰斜挑时带三分锐，眼尾微垂时含七分稳，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度。
便是静静立着，也像幅工笔勾勒的世家贵胄图，举手投足皆是历经朝堂风雨打磨出的沉稳与疏朗，让人望之便知是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与威仪。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认出了那身亲王常服与独特气度，一声压抑的惊呼划破空气：“是……是八贤王殿下！”
刹那间，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百姓们如通被施了定身咒，随即纷纷反应过来，哗啦啦跪倒一片，头颅紧紧贴着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草民参见八贤王殿下！”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震得街面发颤，无数双手臂交叠着按在尘埃里，连风吹过都带着敬畏的凝滞。那锦袍少年与豪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抖如筛糠，哪里还敢有半分方才的嚣张。
赵德芳却似未闻这震天的呼声，目光只牢牢锁在她脸上。
唇角那抹在认出她时便已悄然浮现的浅淡笑意，此刻仿佛被阳光点燃，无声地加深了。
不再是记忆里少年时纯粹的温和，而是揉杂了岁月打磨后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飞燕，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百姓的叩拜声，落在庞飞燕耳中，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怀念，还有一种更深沉、连他自已也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愫。
“小丫头，还记得我吗？”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跨越时光的笃定，将那久违的、只属于幼时记忆的昵称，轻轻送到了她的耳边。
庞飞燕迎着他含笑的目光，周遭的跪拜与呼喊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一种纯粹的，与故人重逢般的欢喜，让她也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当然记得，您是八王爷嘛！”
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少女特有的狡黠和亲昵，仿佛瞬间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五年时光与身份差距，都拉回到了初见的那天。
“只是五年未见，本王竟不知，当年那个在御花园里叉着腰，非要命令风筝自已掉下来的小丫头，如今已是这般清丽出尘的模样了。”
他……他怎么还记得这些陈年糗事！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庞飞燕粉颊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方才的张扬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戳破幼时糗事的羞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王爷！”
她跺了跺脚，声音里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娇嗔，“那……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您怎么还提！”
看着她瞬间变成羞恼交加的小女儿态，赵德芳眼底的笑意终于记溢出来，化作一声低沉悦耳的轻笑。
“好，不提。”
他从善如流地应道，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纵容，随即抬手示意：“都起来吧。”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百姓们这才敢缓缓直起身，目光怯生生地抬起，又飞快垂下，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那对身影。
他们一个是历经北境风霜的天潢贵胄，一个是太师府娇养的明艳千金，两人并肩立在街心，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这般登对，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